没有境界,怕是难以读懂鲁冠球

没有境界,怕是难以读懂鲁冠球
2017年10月29日 00:25 秦朔朋友圈

作者:朱永祥 / 微信公众号:qspyq2015

这是秦朔朋友圈的第1604篇原创首发文章

“他,是唯一的。”

26日一早,好友吴晓波发了一篇鲁冠球的纪念文字。在朋友圈转发时,我忍不住用了这样一句话,我是有感而发。

十九年前,也就是1998年,改革开放20年的时候,因为一部电视系列片《8个农民20年》,我和鲁冠球有了一段时间的采访和交往。

所谓“8个农民”,其实就是浙江土地上富有首创精神的8位“农民英雄”,其中几个人物还是吴晓波帮我挑选的,当时他还是新华社浙江分社的记者。比如义乌小商品市场001号摊主冯爱倩,温州龙港“中国第一农民城”的“始作俑者”陈定模,等等。

鲁冠球,是当然人选,他当时的知名度就像今天的马云。在国外,他已经被称为“中国农民的一线希望”、“一位国家级英雄”。

“农民”有什么不好?!

因为各路朋友的帮助,电视片筹备很顺利。但没有想到的是,在具体沟通时,有两位拍摄对象对片名里的“农民”二字有些避讳,他们当时很年轻,几次和我申辩,他们已经不是农民了,希望不要再以“农民”相称。我嘴上虽然表示理解,但内心却很坚持。

之后,我征求鲁冠球的意见,他的想法就和两位年轻的“农民英雄”大相径庭。他说:“农民”有什么不好?!我本来就是农民!而且我就要在这里(指鲁冠球从小生活的萧山宁围乡村,也是万向节厂创立的地方)把企业做大,走向世界!

在对鲁冠球的多次采访中,我确实感受到他的使命已经不是为了改写自己的农民身份,他是要改变农民的命运。在电视片里,鲁冠球回忆道,当时作为农民,他想到城里当工人,人家不让他当。从此他就立下誓言,城里不让我当工人,我就自己让自己当!鲁冠球立志做企业的种子也许早就埋下了。

我是企业家,不是商人!

尽管鲁冠球乐于接受“农民”这样的字眼,但他对“商人”这顶“帽子”却避之唯恐不及,甚至连“浙商”“杭商”这样已经约定俗成的“帽子”,他都不愿领受。

| 2003年,冯根生、宗庆后、鲁冠球

四年前,杭州举办世界杭商大会。在那届杭商大会上,鲁冠球被评为“功勋杭商”,同时入选的还有冯根生、宗庆后和马云。冯根生当时已经行动不便无法参加,马云不在杭州,录了一段视频算是弥补,没想到鲁冠球也告假缺席。万向给我的答复是,鲁主席(万向董事局主席)不太喜欢“浙商”“杭商”这样的提法,他认为自己是企业家,不是商人。

这里的原因各有猜测,我没有当面探究。但我想,这未必是鲁冠球对“商人”怀有偏见或者故作清高,而应该出自他对企业家近乎偏执的、原教旨式的念想。

记得有一次在鲁冠球家里采访,就是宁围童家塘一幢简陋的二层小楼。上楼,在转角迎面的墙上,是一幅日本丰田轿车的广告海报。他说,他这辈子的理想就是农民富了,生产出面向农村市场的轿车,如果他实现不了,就由他儿子接着完成。

这是鲁冠球每天上楼睡觉前都会看到的广告海报。就是这种执念,在他身上转化成了企业经营管理中超强的行动力和创造力,以及崇高的使命感和责任感。

如果只为自己赚钱,就不是真正的企业家。鲁冠球在采访中这样说过。

从摆脱贫困到超越财富

上世纪90年代,卡拉OK兴盛,很多老板娱乐应酬谈生意多喜欢混迹于此。我问他去过吗?他说:“这个没有爱好,没有爱好的。我就是研究对策怎么上新的项目,新的技术,新的产品,赚更多的钱。我天天在研究怎么赚钱。我从10万一天的利润到现在的100万利润,现在我在研究怎么赚1000万利润。你看,从100万利润到1000万利润一天,我要做多少工作。哪里来?谁会送给你?”

德鲁克说,对企业家而言,“创造价值是真实的,利润不过是结果”。对数字,鲁冠球同样敏感,这也常常让他亢奋不已。

因为《8个农民20年》的结缘,之后每年年底我都会见到一次鲁冠球,然后听他用中气十足的萧山口音分享一年的收获。而鲁冠球每年上台宣讲,最让人兴奋的莫过于他提高嗓门念出的一连串阿拉伯数字,一连串每年在快速飙升,并且越来越不可思议的惊人数字。

为配合电视片的播出,我编了一本《8个农民20年》的同名图书,并向每位拍摄对象约稿,请他们各自撰写一篇20年的改革小传收录书中。记忆中,鲁冠球写来的这篇小传,当时标题叫《写在田野上的大文章》。只是我觉得太过平淡太过乡土,正式出版时,就把原来的标题改成了《“万向”十易其名的大文章》,似乎这样更有冲击力。

直到后来我才意识到这是多么的肤浅。因为对鲁冠球来说,“田野”有着特殊的寓意,它不仅给了他摆脱贫困的使命,更给了他超越财富的境界。

没有这样的境界,恐怕就无法读懂鲁冠球。

鲁冠球20年自传摘录:

前不久,有位记者来采访我,向我提了几个问题:你最乐意干的事是什么?你最遗憾的是什么?你最想的是什么?你的最高追求是什么?等等。

我对他说,你所问的第一个问题,我的回答是:我最乐于与企业经营管理中的难题打交道。

记得1985年的国家宏观调控,也一度使我们的企业受到了多方面的钳制。那年1月,利润急剧下降,到3月份竟只完成了6万元,为6年来的最低水平。流动资金告缺,争取贷款困难重重。但这一控制,倒也暴露出我们乡镇企业自身管理的薄弱,给了我们一种改善管理迎接挑战的机遇。所以我说,以往我们厂就像灌满水的池塘,深浅不知。如今外部环境一吃紧,好似池塘里抽干了水,鲤鱼也露出了“脊背”。我们可以来好好整理一番“池塘”了。正是在宏观控制的环境下,我从最基本的生产过程了解起,梳理了生产的环节和流程,找到了攻克难关的突破口,提高了企业的素质,挖掘了内在的潜能,从而为适应1988年的宏观调控和治理整顿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作为一个企业家,不能只求保险,而要敢冒风险。只求保险的厂长充其量只能是个“管家”。乐于与企业经营管理中的难题打交道,可以说已成了我的一种本性。

至于说到我最害怕的,那就是俗话说的“人言可畏”。

也是在1985年,当企业遇到一些困难时,各种各样的流言也在四下传播开来,而在中国最具杀伤力的“攻击武器”,诸如“男女作风”一类也出来了。总之,怎样离奇,怎样有“吸引力”,就怎样胡编。那时节,领导为了关心我,让我在电台、电视上出声露面,有人照样说,那是前几天录的音,前几个星期的录像,如今他早就被抓起来了。虽然是“天地自有公论,身正不怕影子斜”,但心上总难免会罩上一层阴云。

至于说到遗憾,与其他的厂长一样,那就是我带给家庭的只有不安和忙乱,而不能给他们些微的安慰。我的妻子章金妹,这位和我共同创业的七“元老”之一,一直在生产一线当普通操作者直至退休。她曾经向我提过一个最起码的要求,陪她去游一游春天的西湖。我口头虽然答应了,但迄今未能如愿。有几位好心的同志曾经提出,由他们去陪伴她游玩,但她总是神色黯然地摇摇头。我知道,她并不是单纯地要玩西湖,而是要我这个丈夫去陪伴。这是谁都不能代替的。怪不得日本企业家松下幸之助说:“当一个企业家要准备牺牲家庭生活。”而我,确实尝到了这种牺牲的味道。

我最想的是什么?说起来人们或许会发笑:我想抽烟!特别是当我在精神上受到重压的时候,更会想到烟。有人会问,抽烟有什么难,你抽就是了嘛!莫非你是“气管炎”(妻管严)?!厂里的职工都知道,这里有一个小故事。

我是个“老烟枪”。打从18岁开始,我就与烟打上了交道,最高记录是一天抽3包。后来,我们厂里的小青年要开展“戒烟运动”,他们来了个激将法,要我厂长带个头。我满口答应了。刚开始戒烟时还真不好受。有一天晚上做梦,梦见自己又抽上了烟,而味道真是好极了,但我心里一惊,我厂长说话怎么能不算数呢?醒来的时候我确实闻到一股烟味,原来是前些日子抽剩的一包烟还放在床头,正是它刺激了我的梦魇,气得我把它揉得粉碎,扔进了痰盂里。又有一次,我从北京开会回来,省长薛驹同志接见我,谈话间,他递给我一支烟,我却之不恭,便吸了一口,那滋味真诱人。但我又想到,对小青年许下的诺言不能轻抛,便偷偷地掐了。如今我已有多年不抽烟了,但“烟因子”似乎还未从我身上根除。所以我常对小青年们说,倘若以后我不当厂长了,这烟我还是要抽的!

要说我的追求,那就是要把写在田野上的这篇“大文章”——“让农民成为在精神上、物质上都富足的巨人”——写下去,写好它。为此,我愿毕一生的精力。尽管困难重重,但我充满信心。因为我们中华民族自古以来就是一个有前途、又自信的民族。当我去挪威学习经营管理时,一位教授就对我说:“现在你到我国来学习,也许在不久的将来,我的儿子将去贵国进修。”

万向集团从铁匠铺发展成大型国家级集团,走过一条坎坷的道路。我们这家企业最早叫“宁围人民公社农机修理厂”,后来改为“宁围万向节厂”、“萧山万向节厂”、“杭州万向节总厂”、“浙江万向集团公司”直至“万向集团”,企业的名称总共改了10次。十易其名,直接反映的是我们企业的发展,但更重要的是和我们企业领导人认识的深化连在一起。我把个“节”字去掉,极好地派生了“万向”的涵义。企业前边的地名,从宁围到萧山,从萧山到全国,直到把“浙江”也取消了,这正是我们企业走向世界的标志。

(选自《8个农民20年》,浙江人民出版社,P28—30)

作者原为杭州电视台综合频道总监,现为巴九灵新媒体副总裁

「 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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