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老干妈”不再属于老干妈，8万亿财富如何传承？

葡萄牙有“富裕农民－贵族儿子－穷孙子”的说法，西班牙也有“酒店老板，儿子富人，孙子讨饭” 的说法，德国有三个词“创造，继承，毁灭”，也用来代表三代人的命运。对很多民营企业家来说，虽然渴望子承父业，但“富不过三代”的道理也深深困扰着他们。

1997年成立的老干妈至今已经有20年历史，作为改革开放后“创富一代”的典型代表，其自建立开始就具有陶华碧浓重的个人主义色彩。至今老干妈产品封面仍印有陶华碧的头像，可以说陶华碧是目前为止“为自己代言”最成功的企业家。

据媒体报道，1998年老干妈的产值还只有5014万元，20年间产值增长超过600倍，近3年缴税20.62亿元，20年来纳税额增长了150倍。据老干妈官网显示，老干妈产品已经由各种辣椒扩充至火锅底料、豆豉、香辣菜、腐乳等20多个品种，还成立了贵阳南明春梅酿造有限公司等多个分公司。　　

这位白手起家的企业家已经年逾古稀。据《时代周报》2014年3月的一篇报道称，截至该报道前，“老干妈”的股权关系为陶华碧象征性持股1%、自然人李贵山和李辉分别持股49%、50%，李辉于2012年5月入股。李贵山、李辉则分别是陶华碧的大儿子和小儿子，李贵山主管市场，李辉负责生产。

此次被爆出的股权变更显示，“老干妈”的股权结构仍然很单一，陶华碧与李辉不再是“老干妈”股东，据《每日经济新闻》的报道，新加入的股东李妙行“身份肯定是自家人”。

曾经持股50%、负责生产的二儿子李辉为何彻底退出了“老干妈”？李贵山兄弟间发生了什么不得而知。不过从目前的迹象显示，李辉近年来积极“向组织靠拢”。贵阳市南明区政府网站公开信息显示，从2008年至2011年，李辉历任春梅酿造总经理、南明老干妈董事长助理、南明老干妈总经理；2012年1月起，李辉担任南明区政协副主席，分工为根据工作需要联系非公有制经济方面的工作。

或许两兄弟间就未来之路已经达成一致。不管怎么说，70岁的陶华碧已经较平和完成了事业的传承难题。从2014年股权转移到现在，企业也得到了平稳向前的发展。

而在人们讨论“老干妈”已经不再属于老干妈的时候，更为关注的是老一代民营企业家颇为头疼的“接班”难题。

中国的第一代企业创始人大多出身草莽，学历不高。因此，他们往往希望后代接受精英教育，许多富二代中学时代就被送往海外私立学校，之后继续修读大学。对他们而言，负笈留洋后回国继承家业成了一条典型道路。30岁以下的富二代中，很难找到没有留学经历的。

比如，三一集团梁稳根的独生子梁在中毕业于英国华威大学；刘永行之子刘相宇毕业于加利福尼亚大学；世茂集团许荣茂的女儿许薇薇、儿子许世坛均有澳大利亚留学背景；宗申集团的左颖17岁时被送到巴黎学法语，19岁时到迈阿密读高中和大学，此后嫁给了美国人麦克；娃哈哈宗庆后的掌上明珠宗馥莉在加州圣马力诺中学读高中，此后进入洛杉矶佩珀代因大学。

由于有留学背景，不少第二代也拥有海外居留权，如桂林三金(002275)的邹洵拥有澳大利亚居留权，中顺洁柔(002511)的邓冠彪拥有冈比亚永久居留权，新时达(002527)的纪翌拥有加拿大长期居留权。这样的国籍设计如同一柄双刃剑，固然可以从一定程度上将子辈隔离在父辈的“原罪”之外，但家族同样要面对海外高额的遗产税。

含金匙而生的富二代，享有优越的生活条件，和他们相连的标签往往是飙车、炫富、绯闻女星等。来自车商的数据也显示，宾利、兰博基尼等豪华车在中国近半销量来自“富二代”的贡献。合生创展朱孟依的女儿朱桔榕等人也不掩饰对奢华生活的喜爱，她出行喜欢入住四季酒店等豪华酒店。而无论俏江南集团CEO兼执行董事的汪小菲与一众女星的绯闻、与大S的婚礼，还是海鑫集团李兆会与车晓的婚姻，都曾是娱乐版连篇累牍追踪的“八卦”。

相比父辈，富二代的价值观也更加多元化，乐于表现自我，个性十足。左颖的微博上，类似比基尼的照片比比皆是。本届首富王健林之子、在英国读过哲学的王思聪，以炮轰俏江南的张兰引来众人围观，此后又收购CCM战队，宣布进军电子竞技圈。不过，富二代也未必个个高调虚荣，曹德旺之子曹晖甚至不愿去住父亲巨资修建的豪华别墅，刘相宇也因为在汶川地震中背奶粉到映秀赈灾受人称道。

葡萄牙有“富裕农民－贵族儿子－穷孙子”的说法，西班牙也有“酒店老板，儿子富人，孙子讨饭” 的说法，德国有三个词“创造，继承，毁灭”，也用来代表三代人的命运。对很多民营企业家来说，虽然渴望子承父业，但“富不过三代”的道理也深深困扰着他们。

据中国民营经济研究会家族企业委员会2015年底发布的《中国家族企业传承报告》数据显示，在抽样的839家家族控股企业中，绝大多数仍然处于第一代创始人的管理控制之下，仅有92家企业在过去5年内完成了企业主的更替。目前中国大部分的家族企业都面临着老一辈创业者对下一代的权力交接问题。

而企业主中年龄在50岁以上的占40%，随着第一代企业家年龄的增长，考虑企业接班换代的企业家越来越多，而且大多希望让其子女接班，且年龄越大，越希望子女接班。

值得注意的是，《福布斯》公布的2016中国上市家族企业排行榜前10个家族中，有6家涉及到或者已经完成了接班。

很多接班人正式掌权上市公司后，部分父辈仍会“扶上马、送一程”。比如新希望，在将女儿刘畅推到上市公司董事长职位的同时，刘永好还保留了自己的董事职务，并仍然担任母公司的董事长。

一些上市公司企业交接班还请职业经理人助力。2012年，天士力“少东家”闫凯境接任职业经理人李文的总经理职务，李文则升任副董事长，监督管理接班人。今年，1979年2月出生的闫凯境出任公司董事长，完成交班。

更多新面孔即将亮相。2016年4月初，华谊兄弟表示，经公司董事长提议，提名委员会提名王夫也为公司第三届董事会董事候选人，同时接任公司董事会提名委员会、战略委员会的相应职务。事实上，王夫也顺利揽获上述职位。

资料显示，目前，王夫也未持有华谊兄弟公司股票，但是实际控制人、董事长王忠军长子，1989年出生，伦敦大学硕士学位。除涉足移动互联网与节能环保，王夫也现任北京集结号资本合伙人，曾参与投资的项目包括欧拉空间、虾Ba-by、蚂蚁校园等。

华谊兄弟认为，王夫也任职华谊兄弟董事及战略委员会相应职务后，或将为华谊兄弟在投资领域引入更具创新性的年轻化视野。外界则判断，这是王夫也接班的前奏。

实际上，在这些第二代完成学历教育之后，绝大部分创业者倾向于将他们放在家族企业内部培养。其中大部分人都从部门经理、下属公司负责人等低层实职做起，通过真枪实弹的历练熟悉业务，再向副总经理、总经理乃至董事长逐级攀升。比如，曹晖高中毕业就到车间干活，从最底层的工人干起，最终于2006年出任福耀玻璃总经理。

此外，“纯董事”(只任董事而不兼任其他高管职务)职位也备受青睐。这个职位参与决策但较少接触公司执行，可以让接班人尽快熟悉公司的战略规划，也便于家族将公司的所有权和经营权分开，同时以“纯董事”监督公司运营。如果家族中出现能够接掌企业的人选，则可以再次重回公司，堪称家族控股上市公司的“轻模式”。

当然，也不乏一些企业创始人先把后代放在其他环境中历练。1979年8月出生的张辛聿，曾在瑞士和香港任职于世界五百强公司来宝集团，于2008年父亲张培弟猝然离世后回归家族企业恒基达鑫(002492)，出任董事。让家族继承人在外部历炼，在海外颇为流行。至今已历四代、掌管澳大利亚投资公司ROI Group的欧文斯(Owens)家族就鼓励家族成员先到其他公司工作，待积累一定经验后再回ROI担任高管职位。

相比把辛苦打下的江山交给职业经理人，让下一代接班似乎是中国大部分创业者的首选，因此，创始人将在外部发展良好的第二代召回企业接班者，同样不在少数。2001年春节，在无锡市妇幼保健医院任肿瘤科主任的郁霞秋，在父亲郁全和的要求下回到长江润发(002435)，担任副董事长、副总裁。2007年10月，郁全和将上市公司董事长一职交到女儿手上。

年轻而受过良好教育的富二代加盟，为不少家族企业带来了新的活力与商业模式。三全食品在陈泽民长子陈南的主导下，开设“有知有味”中式快餐店，尝试在速冻食品之外延伸产业链。李兆会继承家族企业后，则先受让中色股份所持民生银行股份，成为民生银行第十大股东，之后又先后增持、出让民生人寿股权，玩资本的手法与其父李海仓的专注实业完全不同。

当然，富二代中也不乏纨绔子弟。力帆集团尹明善的公子尹喜地，在国内汽车论坛以“精彩哥”闻名，对豪车可以一掷千金，对家族事业却不上心。有风投人士透露：“尹喜地通常是3点上班，4点就下班。当时我们准备入股力帆集团，在与其接触过程中，发现企业存在接班人问题后，就选择了放弃。”

与此同时，有些富二代则选择离开家族的荫庇自行创业，人民电器集团董事长郑元豹的长子郑维宇即在家族企业任职的同时，创办了自己的游戏公司。为鼓励子女锻炼能力，也有不少富爸爸为他们准备专门的创业基金。假以时日，他们之中未必不会出现新的王雪红、李泽楷与何超琼。

创业容易、守业难。企业家二代究竟能不能继续家族事业的辉煌，并不是一概而论的，有的轻松将父辈基业毁于一旦。

据财经资讯网，麦肯锡研究报告曾显示，全球家族企业的平均寿命只有24年，其中只有约30%的家族企业可以传到第二代，能够传至第三代的家族企业不足总量的13%，只有5%的家族企业在三代以后还能继续为股东创造价值。

据金陵晚报报道，福布斯此前发布的2015年中国家族企业调查报告显示，A股上市公司中，完成一二代接班的111家上市公司，2012年-2014年净利润复合增幅达到5.2%，遥遥领先于一代掌权时2.3%的增幅。

但是，随着富二代进入接班进程，他们所在公司的超额收益率是下跌的。可能的原因是，当家族二代彻底接手事业后，有更高的概率试验自己的经营风格、投资自己有兴趣的领域等，但市场对其评价或者说放心程度，显然比不上第一代保驾护航时期。

比如，烟台日报曾报道，浙江台州海翔药业富二代董事长罗煜竑因嗜赌，只用了4年时间，败光了其父罗邦鹏用40年经营成的上市公司海翔药业。

曾经作为医药龙头的北生药业，实控人何玉良2008年突然离世，无任何企业管理经验，尚在海外留学的女儿何京云被推上董事长位置。6年后，北生药业落得卖壳境地。

耳熟能详的是80后"富二代"接班人李兆会，用了11年时间（2013—2014），把父亲留给他的山西省第二大钢铁企业、规模最大的民营企业——海鑫钢铁成功败光。

家族企业的传承，可以分为两个部分：一为管理权传承；二为股权传承。从国内企业的传承模式看，绝大多数创始人都是先转移管理权和少部分股权，让后代担任董事长等重要职位，观察一段时间，再逐步转移控股权。堪称富二代成功接班典型的徐冠巨，2004年已出任传化股份（002010）董事长，但至今只拥有公司24%的股权。当然，也有碧桂园这样先转移控股权的案例。

除了管理权如前所述进行传递外，许多民企在设计上市架构时已经着手股权转让，这在中小板、创业板上市公司中表现尤其突出。如恒基达鑫董事长王青运未成年的女儿张莘，持有公司6.23%的股权。鱼跃医疗（002223）24岁的少东家吴群已获得11.03亿元的财富，再次与父亲吴光明共同登上今年的“500富人榜”，成为最年轻的上榜富人之一。

有趣的是，当公司创始人身为母亲时，或许比为父者在传承上更为慷慨。新都化工（002539）总经理宋睿，在公司上市前就位居第一大股东，持股比例超过他的母亲、公司创始人牟嘉云。目前，其个人持股依然达到44.5%，价值15.46亿元。

不同于欧洲，中国传统的长子继承制往往是由长子继承世系爵位、宗室身份，财产则由诸子均分。而在家族企业中，长子无论在公司管理权还是股权的继承中，都占据优势。

上述113家开始股权传承的中小板、创业板公司中，15家由控制人家族的长子担任董事长，仅5家由次子担任。虽然三子中不缺乏硕士等高学历人才，却没有人出任董事长或总经理等职。从拥有的公司股权看，长子也远超越其他兄弟，持股比例平均为17.43%，平均控制的市值为3.11亿元，而次子这两项数字只有15.58%和2.97亿元。

不过，当子女难分伯仲时，也会出现创始人在长子与次子间反复抉择的情形。亚太股份（002284）的黄伟潮、黄伟中就先后出任上市公司董事长，显示其创始人黄来兴对两个儿子先后进行培养。根据香港中文大学教授范博宏的研究，浙江龙盛（600352）的创始人阮水龙同样曾在有管理优势的长子阮伟兴、有技术优势的次子阮伟祥之间选择接班人选，浙江广厦（600052）的楼忠福也曾在长子楼明、次子楼江跃间选择。

在不同的孩子之间举棋不定，或家族成员之间股权分配不妥，容易对家族成员造成伤害，从而影响上市公司的稳定。因此，许多创始人对传职权尤其是股权相当慎重。东山精密（002384）创始人袁富根、南风股份（300004）的杨泽文、双林股份（300100）的邬永林、众业达（002441）的吴开贤、中顺洁柔的邓颖忠等，都将同样的股权交给下一代。从森马服饰（002563）招股书披露的股权沿革看，其创始人邱光和也一直注意平衡双胞胎儿女邱坚强与邱艳芳的股权。目前，邱坚强、邱艳芳及其配偶戴智约、周平凡的持股市值分别为64.86亿元与64.14亿元，堪称中小板公司中最富有的“富二代”。

在西方，一些家族企业通过信托等方式实现家族成员间的所有权、管理权分离。韩克荣将东方铁塔的管理权和股权在家庭内分离的做法，堪称传承中的东方式智慧。值得一提的是，大股东和管理者分属不同家族成员的情形，并未影响东方铁塔的发展，截至2010年底，其近3年净利润增长率为333.85%。

从创业板、中小板上市公司的情况看，创业一辈的年龄大多已达60-70岁，各家族的长子、长女们平均年龄也达到40.72岁。

根据范博宏教授对90年代以来香港地区、台湾地区，新加坡200宗家族企业传承案例的研究，家族企业在继承过程中面临巨大的财富损失，在继承年度（新旧董事长交接完成的一年，通常此交接伴随控制股权交接）及此前5年、此后3年的累计股票超额收益率平均高达-60%。换言之，股权所有人于企业传承前5年每份价值100元的股权，在传承完成时只剩下40元。

中小板和创业板家族企业的传承数据同样证实了这点：已进行控股权和管理权（董事长）交接的企业，近两年的净利润增长率和2010年的权益净利率都低于尚未完成传承的企业，资本市场给予的估值也低于后者（附图）。因此，对于创始人而言，选定适当的接班人，并制定精细周详的传承计划，合理安排家族内部的股权继承结构，重要性更为凸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