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杨杰东，香港财华社特约撰稿人。
笔者在写这篇文稿时，美国新任总统特朗普在白宫的位子还没坐稳，全球就有20多个国家出现了抗议他的浪潮。观看BBC直播的加拿大朋友说，快看，才就职不到48个小时，全世界都在反对他，这在以前真的是闻所未闻！据BBC的报道，一群加拿大人，为了加入华盛顿的妇女游行抗议大军，不远千里驱车前往，没想到在魁北克和纽约边境就被美国警察拦截下来，过程中还被询问到底是支持还是反对特朗普的。
他侮辱女性、不承认全球变暖、发表种族主义言论、排挤新移民…罪名之多，总有一款适合你。套用一句鸡汤一点的话说，你喜欢一个人不需要理由，讨厌他却可以有千万个理由。
他在就职演说中再次重复了那句口号：“让美国再次强大起来”。只不过，他所谓令美国再强大的方式，不是通过合作与自由竞争，而是靠污蔑、恐吓、抢夺对手，手法实在有些流氓。他反对任何自由贸易，认为是自由贸易让美国贸易不平衡、投资与工作机会外移。他威胁说要取消北美自由贸易协议（NAFTA），说墨西哥把美国人的工作机会抢走了，更要堵截墨西哥非法移民。当然，他不止一次将炮火对准中国，说一上任就把中国列为汇率操纵国--至少目前为止还没发生--提升中国产品的入境税至45%，对中国全面发动贸易战。
如果事件真的发生，遭殃的何止是中国，整个东亚都会受到波及。全球化的特点是专业化分工，中国制造也不可能全部零件都在中国生产。一个普通的电子产品，台湾供应芯片、韩国供应电池、中国大陆供应玻璃屏幕并负责组装再出口至美国和世界其他地区，这样的一个东亚供应链已经发展成熟；若要对中国出口的产品征收高额税，受影响的是整个供应链。
在刚刚结束的达沃斯世界经济论坛，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表态继续支持全球化进程，这给时刻准备重启贸易保护的特朗普提了个醒：如果你准备撤退，没关系，我可以补上来。这也正是中国积极发展与欧洲经贸关系的重要原因：一个开放的世界对大家都有利。而为了维持全球化秩序的正常运转，中国需要与欧盟更紧密的合作，来迫使特朗普这个“疯子”回归正常思维，不至于言行无状。
达沃斯论坛上讨论的焦点问题就是，全球化是否因特朗普的政策而结束。与会者普遍认为，全球化因技术进步而驱动，非因任何政治人物而能改变。跨国供应链发展已经相当成熟，习惯于网购的消费者们最关心能否按时收货，而不是这东西究竟是哪里生产。在达沃斯上前任与现任的世界贸易组织（WTO）总干事都明确表示，近期全球贸易的降温只是再正常不过的现象了，与1930年代的大萧条相比，今天的我们胜在有诸多的多边贸易规则。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总裁拉加德警告说，如果特朗普按照他所说的去做（贸易保护），他依赖减税和搞基建得来的经济成长都将化为泡影。
自由贸易的支持者也必须承认，全球化并非完美无缺。全球化发展到今天，资本主义迎来了最大的系统危机：贫富差距的扩大。全球化创造了少数了成功者，一大堆失败者，按照西方流行的话语来说，失败者是被“社会遗弃的人”。自从上世纪80年代里根总统采信弗里德曼（Milton Friedman）的新自由主义观点之后，他的去除管制和自由竞争理论逐渐影响世界，并且成为大多数国家经济发展的基本理论基础。可是时移世易，最有钱的人将资本投入全球市场变得更富有，穷人收入停滞，群体基础扩大；全球经济更大解放的结果，创造了财富，但没有确保财富公平分配的机制。于是社会矛盾对立，在全球每个国家几乎都是如此，才会有特朗普这样的野心家跳出来要“主持正义”。如果自由贸易的支持者无法给出缩小贫富差距的可行方案，那下一波特朗普必将奔跑在路上。
美国的一项研究显示，超过40%的出生于1980年代的人过得不如他们的父辈，英国财务研究学会（Institute of FiscalStudies）的研究也揭示，在过去20年，低收入与兼职工作的人数增长了4倍。这个现象，显然是对二战后“一代胜过一代”的代际合约潜规则的背离。尤其自2008年之后，大学毕业生的工资收入已经扁平化，没有再继续增长；这样的现象暗示着社会中的中产阶级开始没落。
因出版畅销书《二十一世纪资本论》（Le Capital au XXIe siècle ）而闻名的法国经济学家汤玛斯·皮凯蒂（ThomasPiketty），主要认为过去的250年，发达国家的经济增长率始终低于资本回报率，才导致了财富不均、贫富差距逐步拉大；因此他主张，应该征收全球性的财产税来进行财富再分配。
▲法国经济学家汤玛斯·皮凯蒂（Thomas Piketty）
皮凯蒂认为自上世纪90年代末以来法国开始减税，降低了富人的累进税率对国家财政的贡献，这就让很早获得大量财富的食利阶级很早建立起来，从而导致社会财富由少数家庭控制的新世袭资本主义再抬头。
其实危机之后世界各国加紧实施宽松的货币政策，低利率、量化宽松来重振经济，但这同时带来的是资产价格的飞涨。在2010年时如果你有一套房，或者将一大笔钱投入了股市，那么恭喜你，你已经成为社会的新贵阶级。不过大多数领着工资过活的白领和蓝领呢，他们只觉得高升的楼价让他们喘不过气来。著名经济学家如约瑟夫·斯蒂格利茨（Joseph Stiglitz）认为，现在的经济政策，并不能在创造就业和提升工资上有所贡献。值得一提的是，斯蒂格利茨的经济观点倾向于对华友好，认为美国逼迫中国开展金融市场自由化只能养肥美国的金融利益集团--华尔街巨头，但无益于建造工厂、创造就业。他认为减税并不能帮助改善经济，他曾在世界经济论坛上警告，安倍经济学的第三支箭---降低企业税率将无助于为日本经济解套。2015年更有周刊发表他的论断：2015年开启中国的世纪，美国应该认清这个现实。
▲经济学家约瑟夫·斯蒂格利茨（Joseph Stiglitz）
特朗普上台，中美贸易面临诸多挑战。与此同时，美国主导的跨太平洋合作伙伴关系协议TPP与和欧盟签署的跨大西洋贸易与投资伙伴协议TTIP面临难产。而盛行于东亚与东南亚的自贸协议只剩下中国主导的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斯蒂格利茨对自由贸易协议提出三原则，不得不说成为特朗普上台后，要与美国签合约国的重要参考：
第一，对等的自由贸易协议。如果美国要求对方放弃农业补贴，那么美国也必须放弃对农作物生产成本和灌溉等一系列的补贴；
第二，自贸协议签署，商业利益为次，国家利益为首。不能因为要签署FTA，就强迫别国完全解放金融业的管制，如果没了管制，便失去对国家金融命脉的主导权，任由热钱和经济危机危害自身；
第三，谈判需要透明化。这意味着，不只在事前要跟国会有良好的沟通，而且在谈判过程中也不可随意更改条款，以迎合商界利益。
如果新的世界领袖们，特朗普们能听得进去，他们会如何行动？在现实里，他似乎已经开始了行动：上任第一天，就把奥巴马医保案暂停，删除官方网站上所有关于奥巴马的演讲，包括巴黎气候谈判承诺，他还真是雷厉风行。接下来，找任何借口开打贸易战吗？真实情况真的如他所说，提高关税就能把工厂留在美国，把工作留在美国？
不太可能。且不说中国首先也会有反制措施，就是他的人事任命本身，就已经问题重重。特朗普提名的财政部长Steve Mnuchin的净资产值至少几亿美金，商务部长Ross也是腰缠几十亿美元的大富豪。这位财政部长，从一家加利福尼亚州的银行OneWest赢得巨额财富。加州首席大法官 Kamala Harris发现，这家银行本身有很多非常严重的商业不当行为，包括没有处理贷款修改申请，这影响了数千个美国普通人的利益。而另一位，被提名的商务部长Ross，是一位处理破产和企业重组的专家，以此论断，他会照顾普通工人的利益吗？包括特朗普在内，他团队的这些人，如果真如宣称的那样，自然为人所敬仰，将社会经济发展果实公平合理分给普通人；但这也将意味着，他们会革自己的命---这是断断不能发生的。
虽然许多人不愿意承认，但口号还是口号，选民最终都是被出卖的一群，如无例外。
■ 编辑｜李思，财华社财经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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