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厕所革命”:乡下大爷如何靠“共享厕所”发家致富

“厕所革命”:乡下大爷如何靠“共享厕所”发家致富
2017年12月04日 21:30 叶檀财经

财经历史,明心见性。在财经的历史与现实之间,有许多似曾相识的故事,也有许多穿越时空的细节,把这些旧闻与新闻揉成一道小点心,不只求趣味,亦求回味,是为檀财史。—— 四海夕阳

文/四海夕阳

乾隆年间,北京就有了收费厕所

大清乾隆三十年(公元1765年),有一位朝鲜学者洪大容到北京朝贡,把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写成了一本书,叫做《湛轩燕记》,其中专门记载了北京街头的一样新鲜事物:收费厕所。北京城里“道旁处处为净厕”,门前竖着一个招牌,写着“洁净茅房”四个大字。要上厕所,必须交一文铜钱。

清代朝鲜学者洪大容

二十年多年之后,乾隆五十六年(1791年)到北京的朝鲜人金士龙,在逛北京琉璃厂的时候,也体验了一把收费厕所。不过这个厕所比较高级:厕所里窗明几净,案几上点着芙蓉香,四壁贴着画,当然收费也高得多,“使人登厕,则其价必收三文。”

几年之后,也就是嘉庆三年(1798年),一位饱读诗书的无名北漂,将自己在帝都的所见所闻写成了160首诗,其中有一首便是歌咏当时的收费公厕:“画帧神仙当户张,朱红高架表毛房;通衢广陌舒人急,市肆中间方便场。” 诗句下面还专门有注释,大意是:帝都的大街有几里长,遇上有内急又不能当街解决,于是有人开设了毛房,门外贴六七尺宽的画作,上面绘有神仙或者故事情节,当街立着一个大招牌,“洁净茅房”,至于里面,就是大家熟悉的老式蹲坑,“环列小坑,以板界隔,人各一坑”。收一文钱,给二张纸,真是利国利民的“方便经营也!”

所以有人说,从市政建设的角度看,世界上最早的收费公厕出现在中国北京。

清末《点石斋画报》上的澳门收费公厕

不过这不算稀奇,因为,比他们早一百多年,有一位江南乡下的大爷,已经靠“共享厕所”发家致富了!

乡下大爷如何靠“共享厕所”发家致富

话说,明末清初,江南湖州乡下有一个老大爷,名叫穆太公。穆太公进城办事,发现城里有公厕,“我在城中走,见道旁都有粪坑,我们村中就没得”。穆太公非常有商业头脑,感到这是一片蓝海,于是琢磨着也在村里搞个“共享厕所”,“倒强似做别样生意。”

那么他的厕所生意是怎么做的呢?

一是免费。穆太公自掏腰包修建公共厕所,目的自然是为了挣钱。但是,乡下和城市不同,就算内急没有茅房,广阔天地,直接找个隐蔽处方便一下也是常有的,谁会花钱去穆太公的“共享厕所”呢。所以呢,穆太公的“共享厕所”必须是免费的。

二是改善用户体验。穆太公的“共享厕所”,跟一般的茅房那可不一样,他先是找人把门前三间屋掘成三个大坑,每个坑都砌起隔断,墙上还精心粉刷了一番。为了给予“宾客”更高层次的体验,穆太公还讨来若干花花绿绿的字画贴在厕所墙壁上。更关键的是,他还免费供应草纸!这一下子抓住了用户的痛点,“那乡间人最爱小便宜”,“用惯了稻草瓦片,见有现成草纸,怎么不动火?”

三是大力宣传炒作。光有硬件还不够,穆太公又请一位私塾先生,写了“齿爵堂”三个大字,悬挂在门外,算是给“共享厕所”树了一个品牌。还让先生写了百八十张“广告”,贴在村里村外、墙上树下。广告词是:“穆家喷香新坑,远近君子下顾,本宅愿贴草纸。”这下大家都知道了,你来如厕,穆太公不但不收费,还提供厕纸。

这般宣传炒作后,大家对穆太公的公厕都有了很浓厚的兴趣,“老老幼幼尽来赏鉴新坑”。亲自体验之后,真是谁用谁知道,那是相当奢华啊,既干净又舒适,既有草纸还能欣赏艺术。经过口耳相传,穆太公的公厕很快名声远播,连外村的人都慕名而来。穆太公就此扩大了规模,又盖了女厕。

画家黄永玉的湘西茅房图

那么,最关键的问题来了:“共享厕所”的赢利点在哪里?原来穆太公修建免费公厕的目的是积攒粪肥,然后卖给农户。他们这个村“在山凹底下,那些种山田的,全靠人粪去栽培。又因离城遥远,没有水路通得粪船,只好在远近乡村田埂路上拾地残粪。这粪倒比金子还值钱。”一时间,村里种田的农户,都在他家来买粪肥。每担肥料卖一钱银子,还有人拿柴火、米、油来兑换的。穆太公自从修了厕所粪坑之后,竟然慢慢成了一个富足的人家,人送外号“新坑穆家”。后来,有人眼红他的生意,又引起若干纠纷,这里就不提了。

这个故事,出自清代初年的话本小说集《照世杯》,叫做《掘新坑悭鬼成财主》,其中多半有文人艺术加工的成分。但透过故事,反映的是一个经济现实,为什么此时的江南,粪便会这么抢手呢?

清代小说《照世杯》第四卷《掘新坑悭鬼成财主》

“厕所革命”的背后是“肥料革命”

粪便可以做肥料,这是全世界的农民都知道的事情。但是,在古代的欧洲,并没有人进城去收集粪肥。农民种田,一方面靠牛羊等牲畜粪便做肥料,另一方面,他们靠土地轮作休耕来恢复地力。

而中国的情况完全不一样,人口比欧洲稠密得多。特别是江南地区,明朝南直隶(江苏和安徽中南部)和浙江的土地不到全国十分之一,而人口超过三分之一。到了清代,江南地区人口继续膨胀,而且是全国最重要的粮食输出地。京城和军队所需的粮食大部分来自江南地区。要养活这么多人,就只有拼命提高粮食产量。不仅把所有能开垦的地都开垦,而且还要一年种两季甚至三季。精耕细作,农民可以吃苦,但是土地吃不消。地力需要补充,又没有土地可以放牧或者休耕,就只有多施肥了。因此,有专家认为,明清时期中国之所以能够承载比以前朝代多几倍的人口,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有了“肥料革命”。

“肥料革命”的一个特点,是肥料的商品化。其中主要的商品肥料,就是粪肥和饼肥。虽然早在南宋时期,杭州就有农民进城收集粪肥,但还只是作为市民和农民的互惠行为。到了明代,江南地区出现了大规模的粪肥买卖,中国的肥料施用进入到一个新的阶段。在当时的农业书籍里,对买卖粪肥的时间、地点和注意事项都有着详细的说明。

此外,在运输方面,有专业的粪船运粪下乡,在基础设施方面,有人专门出租粪窖和厕所。即便如此重视,明朝的农业专家还是感慨“近来粪价贵”,“载取费力,偷窃弊多”。到了清代,江南地区的粪肥紧缺进一步加剧,出现了“惜粪如金”的情形,出现穆太公那样靠“共享厕所”发家的也就不奇怪了。

晚清上海斐伦路(现九龙路)的粪码头 

经济史专家李伯重先生因此感慨:“如果没有江南的粪土,就没有源源不断运到北京和各地的漕粮;而没有漕粮,也就没有这些威武雄壮的历史剧,当然也不会有由这些历史剧而涌现出的万户侯了。从此意义上而言,粪土确实重于万户侯。”

甚至在当时,欧洲人对中国的“厕所革命”也是很羡慕的。在明末清初来华的外国传教士眼中,中国的城市特别讲卫生,因为城里的街上有专人负责捡拾粪便,“男子们在街上捡粪,如果对方愿意,就用蔬菜或柴作交换购粪。从保持城市良好卫生来说,这是一个好习惯,城市极其干净,因为没有这些脏东西”。 

而当时的欧洲国家,直到17世纪时,“欧洲城市的居民们保留了罗马时代的习俗,”“人们一如既往地从窗口倾倒便壶”。在路易十六时期,巴黎人长期惯于在皇宫花园的树下大小便;卫兵把他们从那里赶走以后,他们就到塞纳河两岸去行方便,于是“塞纳河畔既不雅观,又臭不可闻。”

直到三百年后,中国还是那个中国,欧洲人却用上了抽水马桶,开始了新的厕所革命。晚清时候,不光老外觉得中国脏乱差,就连中国的知识分子也深感有愧,“上海租界街道宽阔平整而洁净,一入中国地界则污秽不堪, 甚至老幼随处可以便溺。”

汉代厕所模型

财经自媒体联盟更多自媒体作者

新浪首页 语音播报 相关新闻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