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指望东北很快改变恐怕过于理想化了，但东北地区的官员们首先需要有正确的意识：权力不但不是万能的，很多时候它还是妨害经济增长、毁坏价值创造的。
东北经济很有些僵尸化的意思。中央振兴经费动辄投入百亿，比起林黛玉的补药人参养荣丸，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却硬是难见东北佳人气色好转、更难见她谈笑风生，枉费了那壮美的河山和完备的工业基础。
原因何在呢？其实，东北经济能否振兴，不必看经济指标和经济数据，只需要看“窦娥”。
一个新窦娥是中诚信董事长毛振华，这几天，他的一则视频在网上火了。他站在黑龙江亚布力的雪原中，控诉自己及旗下的亚布力阳光度假村在当地“被欺负、被愚弄“的经历，意思很明确，黑龙江的营商环境太恶劣，企业被搞得活不下去了。
“我一个堂堂正正的企业家如今搞得像个上访户，跟窦娥似的。这事我不愿再多说什么，这也成了我人生中的一个低点。”毛振华很黯然。
其实毛振华不仅是个企业家，还是是人大教授、中国最大的信用评级机构中诚信的创始人，并有中央部委工作经历，是横跨商学两界的成功人士。
如今在权力面前，他俨然成了弱势群体。他听说省委书记要来亚布力视察，特去迎接，他想让书记知道在这里投了二十二年的一个企业经历了什么样的磨难。
毛振华在视频中称：“亚布力管委会来之后是亚布力最黑暗的日子，管委会非法侵占23万平方米的土地，动不动就执法机构来威胁我们，今天查这个，明天查那个，又是公安，又是什么食品检验，又是什么锅炉检查，天天找我们麻烦，他们没有为我们办一件事情，黑龙江如果不把这样的败类清除，怎么搞得起来呀！”
视频一经发出，在商业界引发轰动，热议纷纷。如潘石屹连发三条微博声援毛振华，称其是一位站在阳光下的企业家，希望黑龙江政府能调查处理，给企业一个公平公正的商业环境！并表示“喊冤！是为了我们社会进步！”龙湖集团董事长吴亚军在微信朋友圈力挺说：“从毛振华收购亚布力滑雪场每年我都问他，他一直在往里贴，一年差不多一个亿。但他很少提起他受的欺负。他创办了中国第一家信用评级公司，还有参与泰康创办，投资非常成功。他本人是武大经济学博士，早年在海里工作，现在还在人大办了一个经济研究所带博士生。他接手时滑雪场濒临破产，政府根本不管。现在滑雪市场起来了，经营开始有了起色，一堆虎狼冲过来抢食。管委会政企不分，强行在毛振华土地上盖宾馆，开雪道，长期刁难甚至警察约谈员工威胁。他和省里沟通过多次没有任何效果。不是被逼到走投无路绝不会诉诸公众。”
对方的声音是什么呢？目前还没有实质性的。报道称：“记者从黑龙江省政府新闻办了解到，黑龙江省委省政府高度重视毛振华反映的问题，专门派出省委省政府环境整治办、省政府企业投诉中心赴亚布力开展深入调查“。
目前，此事一大遗憾的是没有第三方（如财经媒体）核实信息准确性，所以企业家的声援发言略欠支撑。但也无大碍， 那么多企业家之所以踊跃声援，本身就是因为有类似的切身之痛，都曾被营商环境所迫。
近年来，中国经济有两个隐秘软肋：一是民间投资下降，二是外汇储备流失。这两者都跟营商环境密切相关，前者体现在东北问题上，就是流行的“投资不过山海关”。
高层对此有注意，近年来多次强调了产权保护、企业家精神保护等。东北当地官员也有所注意，例如，“2017东北振兴论坛”上，长春市市长刘长龙就表示： “‘投资不过山海关’的说法，过去一度盛行，不管是否夸张，但从一个侧面反映出东北（与其他地区）的差距。近几年来大家都在积极努力，共同改善东北经济发展软环境。”
是的，营商环境才是东北问题的关键。重点攻克营商环境，比百亿投资效果更好，这是“授人以渔”和“授人以鱼”的关系。
值得一提的是3日广为流传的一篇口水文：《亚布力死局》，这篇文章把水搅浑，成功的误导了公众视线。《亚布力死局》列举一些背景和“内幕”，重点讲述阳光管理如何混乱。阳光公司有问题吗？当然有，任何一家公司管理都有问题，但亚布力事件爱的关键是产权和契约、是营商环境，是到底有没有“非法侵占23万平方米的土地”、“动不动执法机构就来威胁我们”、“威胁旅行社”、“浪费国家财产”，等等。《亚布力死局》对实质性的问题，一个都没回答，只是在引导公众鄙视阳光公司、同情亚布力管委会方面，情绪饱满、效果喜人。
中诚信是一家非银金融机构，运营实业确非金融机构之所长，但金融机构对环境却是最敏感的，就如同蜜蜂对生态环境特别敏感一样。
亚布力是个好地方，万里茫茫雪原，壮丽河山，吸引了许多知名企业家前来度假和投资，如郭广昌近10来年每年都会去参加亚布力论坛，早在2009年，复星与地中海俱乐部合作，在黑龙江亚布力投资了首个亚布力地中海度假村项目。
但国内有一个令人叹息的现象，壮美河山却难以变成世界级旅游胜地，亚布力这样，海南也这样，亚布力被北海道甩开，海南被泰国甩开，不是天然禀赋差，而是软环境使然。
营商环境虽然不佳，但并非无药可救，关键突破口在司法，而司法的关键点在于钳制政府权力之手，为之画出清晰地边界。
近几十年来经济学的发展，使得人们对政府管制对经济的影响有了不少新的认知。秘鲁经济学家德·索托（Hernando de Soto）的理论和实践就是一个雄辩的案例， 证明减少政府管制会促进经济繁荣。
德·索托在1980年代曾非常细致地测算出秘鲁官僚体系的影响，揭示出在当地要开创企业，或是获得住房与交通服务有多么困难。要得到官方批准，成本高到惊人，这就有力地解释了为什么当地人生活水准会那么低。例如：德索托计算出，如果一个居住在秘鲁首都利马的人要开公司，他必须付出289天才能拿到所有必要许可，他需要付出的资金为1231美元，相当于当时最低月工资的32倍。
成秘鲁总统的顾问后，德·索托帮政府大规模减少管制。其效果是，过去二十年间，秘鲁国内生产总值增长速度两倍于拉丁美洲其他国家平均水平。随着经济繁荣，当时威胁着整个国家的恐怖主义势力“光辉道路”逐渐烟消云散，德索托的理论拯救了国家。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指望东北很快改变恐怕过于理想化了，但东北地区的官员们首先需要有正确的意识：权力不但不是万能的，很多时候它还是妨害经济增长、毁坏价值创造的。
考察欧洲经济史，市场经济的成长是一个法治者胜出、无法治者落败的进化过程，就像生物界的自然选择，社会演化选择了法治胜出。认识到这一规律，对中国社会的未来具有根本性意义。东北问题的根本在于营商环境，营商环境全靠法治完善。振兴东北其实说难也不难，南方曾经上演过的，理论上完全可以在东北再演一次。少一些窦娥，这才是东北经济好转的关键信号。
(本文作者介绍：知名财经评论人，第一财经日报财经评论员。)
来源：新浪专栏
编辑：钱馨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