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人和 经世致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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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近年来，梁启东对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一直很关注。他曾经认为，中国实现大国崛起目标绕不开它。所以他在演讲中，总会把TPP作为中国扩大对外开放、促进经济发展的一个重大背景（机遇和挑战）。特别是对2014年后，他对TPP谈判进程加快而感到惊讶。他曾近写过三篇TPP的文章，一篇是2014年11月份的《TPP是中美新一轮博弈的焦点》，那时APEC会议在北京正隆重而热烈地举行；另两篇是2015年10月在TPP达成协议的时候，他连续写的《TPP是中美新一轮博弈的焦点》和《美国利用TPP要达到什么目的？》。
梁启东盘古智库学术委员
辽宁社会科学院副院长
谁也没有曾想，TPP的发展竟然呈现了戏剧性的变化。2016年美国大选，特朗普的一个诉求点，就是否定TPP。当时谁没当回事，因为美国大选，候选人当选前后总会是说一套做一套。特朗普候任时讲，他上台后的第一个政令就是退出TPP。结果他真的兑现了他的承诺。1月20日上台，23日特朗普就签署行政命令，正式宣布美国退出TPP。
美国对亚太自贸区态度反复无常
毫无疑问，TPP是由美国主导的，由美国所选定的亚太有关经济体成员国参加的跨区域经济合作组织。美国利用它，把它作为一个工具，美国作为群主。
二战后全球多边贸易体制都是在美国主导下建立和发展起来的，主要作为维护美国和西方利益的制度性工具。有利于己就用，不利于己就扔。
1946年，在美国经济总量占世界的一半还多的时候，它主导建立了“布雷顿森林体系”，美元就担当了世界货币的职能；上世纪70年代石油危机，美国抛弃了“布雷顿森林体系”，美元不再实行金本位；80年代美国为解决本国贸易逆差和制造业生存问题，依靠美元霸权地位，逼迫日本签署“广场协议”，导致日元升值。这两次和全世界“耍赖”，美国把自己建立起来的世界贸易秩序破坏了。进入90年代，急需全球贸易秩序的重建。于是就有了从关贸总协定（GATT）向世界贸易组织（WTO）的过渡。
WTO的主要功能是调节货物贸易的秩序，促进全球贸易自由化。由于美国从中获益越来越少，所以近年来一直在致力于重塑国际贸易秩序，制定有利于美国的新的世界贸易规则。多哈回合谈判中，美国推动将其处于优势地位的领域列入谈判议题，在农业、服务业、与贸易有关的知识产权、贸易与投资、贸易与竞争政策、政府采购的透明度、贸易与环境、反倾销、反补贴等一系列领域制定或强化规则。但是由于发展中国家力量的壮大，多哈回合历经10多年谈判也无法取得突破。美国在WTO中的权威性大打折扣，所以美国力求拜托WTO的影响，另起炉灶，另搞一套。
1989年11月，澳大利亚、美国、加拿大、日本、韩国、新西兰和东盟6国在澳大利亚首都堪培拉举行亚太经济合作会议首届部长级会议，标志着亚太经济合作会议的成立（1993年6月改名为亚太经济合作组织，APEC）。
美国加入APEC以后，积极寻求将APEC塑造成由美国主导的新的区域架构。作为最初的亚太自贸区的赞成者和发起者，美国后来对亚太自贸区态度又反复无常。
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的爆发使东亚国家认识到原有的全球和区域合作框架不能解决东亚的现实问题，东亚必须加强经贸合作。以“东亚自由贸易区”(EAFTA)和“东亚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CEPEA)为代表，开始了东亚区域合作的框架。美国对此也积极推动。但到2009年，美国对亚太自贸区的态度，又有变化了。因为它又找到了更好的工具，那就是TPP。
美国当初为什么要利用TPP？
作为实施“亚太再平衡”战略的载体，及与中国进行战略博弈的工具，美国利用TPP要达到什么目的呢？
我当时的基本观点是：
一是跳开WTO，或者是绑架WTO，重新制订全球贸易规则；
二是边缘化中国经济，遏制中国崛起；
三是控制亚太，维护美国的全球霸权，主导塑造亚太经济秩序；
四是继续维护美元的地位；
五是使美国企业快捷、便利、无障碍地进入亚太，扩大美国出口增加国内就业，拉动经济持续增长。
重新制订全球贸易规则
中国等新兴经济体的崛起，打破了原有的全球经贸格局，使世界贸易秩序发生巨大变化。在WTO多边贸易体制下，美国人不能完全说了算，它想通过主导全球多边贸易规则获得更多贸易利益的企图不能如愿以偿。
美国从来都是世界领袖，它不允许大权旁落。为了继续主导新时期全球贸易规则的制定，就需要跳开WTO，或者是绑架WTO，不惜代价寻找新的替代物。美国找到了，一个是TPP，另一个是涉及美欧自由贸易谈判的TTIP。奥巴马总统就曾不隐晦地说：“如果我们不为亚洲确立游戏规则，那中国就会。”
边缘化中国经济
在WTO体制之下，中国成为经济全球化的最大受益国。中国一直保持了外贸的优势，取得对美国等主要贸易体的顺差，这使得中国实现对美国的合理追赶和合法超越，这是美国始料未及的。特别是2010年中国超过日本成为世界第二经济体，美国越来越感到中国的挑战。
理论上讲，按照WTO规则，2016年中国应自动获得市场经济地位，美国无法再随意动用反倾销、反补贴手段去限制和惩罚中国产品。所以美国急于谈成TPP，以此重新给中国立规矩，进而压制中国发展空间，抑止中国崛起。这就不难理解为什么目前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不承认中国的市场经济国家地位了。
中国被排除在外，那么中国的贸易数额就会大大减少，因为加上制造成本、商务成本、关税成本等，中国的商品价格就不能与TPP体系内的商品竞争了。中国被排除在外，大量的外资和外资企业将从中国撤退，因为这些外资企业在中国的生产的产品将没有竞争力。
遏制中国崛起
近年来，中国的经济实力和国际影响力不断上升，经济规模已经超越日本，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东亚是全球经济最具活力国家集中的地区，也是中国影响力最大的地区。这是美国不愿意看到和不能容忍的情况。
美国寄希望于21世纪保持世界的经济、政治、军事领导权，它不希望任何人超过它，对世界第二经济体的中国，美国早就作为自己的最大竞争对手，“重返亚洲”和“亚太再平衡”战略的主要着眼点都是针对中国。美国力推TPP的最直接目的就是，颠覆中国主导的东亚经济合作，瓦解中国在东亚地区的经济和政治影响力，巩固对亚太地区的领导权，由美国主导塑造亚太以至世界经济秩序。
美国通过TPP，以此重新给中国立规矩，进而压制中国发展空间，抑制中国崛起。说到底，TPP是美国重返亚太在经贸上围堵中国的战略部署。中国要想加入TPP，就需要重新与美国谈判。TPP的新规则，亦即所设定的“门槛”，一定程度上是为中国量身打造的。美国的如意算盘，是通过TPP，摧毁中国作为“世界工厂”的地位，以其它国家来替代中国作为廉价商品的供应基地，以越南制造、菲律宾制造取代中国制造，摧毁中国制造业发展的信心和基础。
掌控亚太农产品市场
美国企图通过TPP实现它在WTO谈判中始终没能如愿的目标，即农产品贸易自由化，依靠本国农业的巨大优势掌控亚太农产品市场，就像用掌控中东石油来控制亚洲制造业国家的经济一样，用掌控农产品市场来直接控制这些国家的经济命脉，从而使任何人都撼动不了美国在亚太地区的霸权。比如日本，在WTO框架下没有开放国内的农产品市场，而TPP协议将迫使日本的农产品市场对美国彻底开放，日本的粮食安全将被美国控制。
维护美元的统治地位
美元霸权是美国霸权的核心。美国靠美元世界结算货币和储备货币的地位，享受着铸币税所带来的巨大红利，无偿占有别国人民用劳动创造的物质财富，美国成了全球最大消费市场。美国超强的军事力量所要维护的正是可以使美国人不劳而获的美元霸权。东亚是世界制造业中心，是美国财富的主要来源地，美国通过中日等世界主要外汇储备国购买美国国债源源不断地为美国输血得以维持国家财政的运转。亚洲地区形势的快速发展对美元主宰世界的地位构成巨大挑战。美国宣布外交政策转向，重返亚太，也有阻止美元边缘化进一步加深的用意。
特朗普为什么否定TPP?
TPP是一项美国前总统奥巴马期间谈判达成的12国协议，该协议旨在削减美国对其它11国家的进出口关税，作为交换，美国就主要企业的诉求即劳动、环境和知识产权保护方面进行了让步。
特朗普反对TPP由来已久。在去年竞选演讲时，特朗普就已经把否定TPP与保护美国工人利益联系起来。他在阐述的7条保护美国工人的措施，其中一条便是“我将宣布退出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11月当选，特朗普就宣称，他将在上任后的第一天就发布一项退出TPP的意向通知。1月20日，特朗普在国会大厦宣誓就职成为第45任美国总统。他的就职演说再次将问题直指民众与精英阶层的矛盾——美国积极参与的全球化进程正在“撕裂”自己。他说：“我们所做的，对于美国工人来说是件大好事。”
在打着“美国第一”“要美国主义，不要国际主义”旗号的特朗普看来，TPP对美国是个“灾难”，因为TPP框架中的贸易条约是对美国的“打劫”，抢走了美国工人的就业机会。特朗普说，TPP对美国而言是一个潜在灾难，“我们将协商公平的双边贸易协议以取代TPP，这将为美国带来工作和产业机会”。依据特朗普的逻辑，TPP协议主张各国自由贸易，美国制造业人工成本高，工业品没有市场竞争力，如更大程度施行自由贸易，美国贸易逆差将加大，进而不利于美国制造业就业和美国整体经济。退出“TPP”，为美国制造业消除了巨大的威胁。退出“TPP”是特朗普“还惠于民”政策的第一步。
事实上，美国退出跨地区协议绝非个案，从“全球贸易”退为“双边贸易”的转型也并不是仅在美国上演。一股“逆全球化”之风正席卷世界：去年6月23日，英国举行全民公投，退出欧盟；12月6日，意大利修宪改革失败，总理伦齐下台，再度引发欧盟震荡。由发达国家主导的全球化进程正在其内部产生严重危机，本国产业空心化、难民危机问题一步步发酵，导致了社会精英阶层与普通民众的矛盾急剧激化，导致了“民族主义”“贸易保护主义”的盛行。
没有了群主，TPP会不会树倒猢狲散？
TPP是在美国前总统奥巴马期间，经历7年马拉松式谈判达成的12国协议，是前总统奥巴马的最大政绩、最大的政治遗产。但实际上这项协议美国国会并没有最终通过。如今，在根本还没正式生效的情况下，就被新任总统废除了。美国正式退出TPP，就意味着TPP可能胎死腹中。
TPP到了历史的转折关头，群主退群了，而且退得很彻底，没一点儿拖泥带水。这个群下一步怎么办？谁来当老大？谁来定规矩？谁来发红包？综合海外报道，在美国总统宣布退出TPP后，其余11个国家都在寻求合作道路，各个国家都在想辙。
澳大利亚、日本、新加坡等国首脑，有意促成排除美国的TPP框架。澳大利亚总理特恩布尔透露，正在与日本首相安倍晋三等参加国首脑协商把美国排除在外的TPP这一推进贸易自由化的框架。特别是日本不甘心，曾经一度希望美国回心转意。新西兰、新加坡、智利、墨西哥和秘鲁等TPP的其他缔约国都表示准备接受其他新的形式，而马来西亚和越南等国则寻求其他方案，例如进一步推进东盟的经济一体化。
但是普遍认为，美国的退出，让TPP几乎名存实亡，因为美国在12国中的GDP占比约达60%，超出其他11国的总和。美国退出之后，这个群谁来当群主？日本、澳大利亚、新加坡等，无论在硬实力，还是软实力，都无法担当重任。一个群没有了群主，就无法制定规则。甚至有学者预言，没有美国参加，澳日新只能瞎折腾，TPP将无法正式生效。
中国会参与TPP进程吗？
在TPP群龙无首的情况下，中国被推到了前台。TPP的参与方把目光投向了中国。西班牙《世界报》网站1月24日刊登记者哈维尔·埃斯皮诺萨的文章，题为《美国退出TPP提升了中国在太平洋地区的替代地位》。文章称，对美国总统特朗普签署让美国退出TPP的总统令，澳大利亚、新西兰、日本和智利政府迅速作出反应，纷纷表示他们都不会放弃继续推动自由贸易，并将向中国敞开大门，让中国加入有关这一协定未来的讨论。
据外媒报道，澳大利亚特恩布尔说：“TPP有可能在没有美国参与的情况下继续存在，而且确实有中国加入TPP的可能性。”澳贸易部长表示，澳大利亚希望通过鼓励中国以及亚洲其他国家的加入拯救TPP。越南几乎别无选择，只能转向它北面的邻国，也是与它的关系麻烦不断的最大贸易伙伴。
也有人认为，涵盖16个亚太国家的《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是中国重点发力的多边贸易谈判。在TPP被宣告死亡的背景下，RCEP获得前所未有的良好机遇。很可能RCEP谈判会获得突破性进展，早日落地。
应该指出的是，TPP的参与方实际上是以一种复杂的心态把目光投向中国。越南学者担心（美国退出）出现了真空，（美国）新政府留下的有些空间将被中国填补。西方媒体称，单单是假设中国有可能加入TPP就已经是一个莫大的讽刺，这或许将成为白宫新政策造成的第一个意料之外的后果，因为华盛顿在2015年酝酿TPP的主要目的就是遏制中国的经济扩张。
我的看法是，感谢一些国家的好心，中国就不一定去捡美国、日本的“下剩”了。我们有自己的思考和选择，经济全球化是中国始终追求的价值取向，是我们高擎的旗帜，我们也有贸易自由化的重点领域，比如RCEP和亚太自贸区。在1月24日外交部新闻发布会上，外交部发言人华春莹就记者提问中国是否会加入TPP时，委婉地回答：NO！华春莹表示，中国继续致力于推进亚太地区经济一体化进程，推进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谈判和亚太自由贸易区建设，努力为亚太和全球经济的发展注入新动力。这是我们目前的表态，至于将来，看形势变化再说。
首发于微信号启东视野
梁启东
盘古智库学术委员，辽宁社会科学院副院长、研究员，辽宁省委省政府咨询委员，沈阳市委市政府咨询委员，沈阳市政协常委。研究领域为区域经济、辽宁省情，主要研究领域为沈阳经济区。著有《中国城区发展战略研究》《对话金融危机》《加入WTO与辽宁经济》等专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