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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2月20日，曾被戏称为“美国最后一任总统”的特朗普执政满一个月，尽管时间不长，但他闹出的动静已经让美国上下、乃至世界都不安宁，该如何评价这位另类总统的执政首秀期？他给美国带来的真是变革，还是只是一场闹剧？
解读学者
方长平 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副院长、教授、博导
刘贞晔 盘古智库高级研究员、中国政法大学全球化与全球问题研究所副所长、教授、博导
张志洲 盘古智库高级研究员、北京外国语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授、校学术委员会委员
王 栋 盘古智库学术委员会秘书长、北京大学中美人文交流研究基地执行副主任
特朗普在挑战“精英的自负”Q1：特朗普执政三十天，整体如何评价？
方长平：总体来看，特朗普执政一月的评价可以说是“改变美国，影响世界”。这一个月来，特朗普的政策出台可以说眼花缭乱，大致观察下有这样几个特点：
第一、在竞选时期承诺与执政后实现承诺的可能性之间寻求平衡。与过去历任总统相比，特朗普更强调尽可能兑现承诺，而不是像过去总统竞选承诺与执政后的表现差距甚远。这既体现了特朗普鲜明的个性特征，也是维护他在国内民众中声誉形象的需要。
第二、在个人特质、党派利益、国内体制与社会（包括国际社会）压力共同作用下的政策，显示了某种内在张力。目前看来，无论是执政风格还是实际政策，特朗普都受到国内众多的牵制和压力，而他的不容妥协的性格又进一步加剧了他与国内社会和建制派的紧张。政治是一门妥协的艺术，作为总统的特朗普应该学习如何妥协和取舍，即使是好的政策，还需要一个向国内解释和动员的过程，而不是简单的行政命令式的，何况特朗普的政策本身就存在争议。
第三，在国内与国际议题上，国内议题优选；在国内议题上，经济优选、本土安全优选；在国际议题上，盟友优选。总体上看，在国内议题上，以“变”为主旋律；在国际议题上，执政以来还是以“稳”为主，尽管特朗普曾经尝试对美俄关系予以解冻、对美中关系的政治基础提出质疑，但在国内外强大的压力下还是趋于常态。在经济议题上，以变为主，如退出TPP，对北美自由贸易协定提出重新谈判；在安全、外交议题上，以稳为主。
张志洲
盘古智库高级研究员、北京外国语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授
特朗普当选与执政，到底是一场给美国带来新活力的“革命”还是一场精神病人一般的“闹剧”，现在评价分化，不妨继续耐心观察。主流舆论贬斥者多，这里确实有以零政治经验为基础的特朗普政府“开局”一个月来的手忙脚乱，有其打破政治常规的行为和对“政治正确”的解构引起的不快，也有主流舆论对于特朗普试图消除西方多年来积淀下来的政治观念进行的反击和“围剿”。
一定程度上，它们是在起哄，对于特朗普当选不愿认同，心理上不服气。但这些仍只是精英的自负，而不是中底层的声音。特朗普政府过一段时间后应该会进入一个稳定执政期，政治经验也会有所积累。其政策是否合理，现在评价还为时过早。事实上，冷战后二十多年，美国总体上是进入了“衰落”通道，正是奉行政治正确和传统内外政策的精英阶层把美国带入到这种境地的，他们仍然“执迷不悟”可能使美国相对衰落得更厉害。而特朗普是看到了问题，也非常为美国发展和地位忧虑，但也许措施文不对题。他需要时间来证明自己。
“试水和交手”的一个月
刘贞晔
盘古智库高级研究员、中国政法大学全球化与全球问题研究所所长
要说总体评价，我总感到还有点急于下评论。主要原因是特朗普与政治机构、官僚体制和掌权精英如国会精英之间还要有一个磨合期。但我的总体判断是特朗普暂时（中期选举前）倒不了台，不论他多强硬，都得获得国会精英的支持和配合，才能够推行好他的政策，因此他必须与国会精英妥协，也就是向国会共和党精英的立场妥协与靠拢。
同理，特朗普的竞选承诺和看似极端的政策也有一个被缓慢适应和接受的过程，毕竟，大部分支持特朗普的选民喜欢的是他的竞选承诺和政策立场，这个是有民意基础的。传统的、主流媒体和精英们不喜欢、甚至各种阻拦各种黑，并不代表民意真的不支持特朗普。现在说民意已经下降到了40%以下，这跟选举时民意调查一样，民意调查没有给乡村和社会底层以足够的权重。
因此，我总体上认为，特朗普这一个月的执政基本上是试水和交手，其政策与政治对手和社会各层的交手需要双方磨合与最终的妥协。特朗普肯定必须妥协，但是应该不会像历届总统上台时妥协的那么多。因为，美国在转型，美国社会存在的问题需要转型，美国需要转型的政策，特朗普的政策即是个性的产物，也是时代的产物。如果特朗普妥协的少，坚持的多，并且能够坚持四年，美国就能够在各种问题上不再走老路，即使不能走出新路，也能够为找到解决问题的新路留下可能性。建制派和传统精英是不能够为美国国家和社会存在的问题找出新的解决道路的。如果特朗普趴下了，这对中国倒是个好事情，因为美国这部老车可能只有一个方向，就是问题积累，开始生锈，慢慢变老。
缺乏谋定而后动的一个月
王栋
盘古智库学术委员会秘书长、北京大学中美人文交流研究基地执行副主任
特朗普带着“使美国再次伟大”的口号上任，雄心勃勃，但上任三十天总的来看是开局不利，最新盖洛普民调显示其支持率仅有38%，是历任美国总统最低。特朗普匆忙推出“禁穆令”引发轩然大波，遭到美国国内舆论与国际社会挞伐，更被美国联邦第九巡回上诉法院裁为违宪。特朗普政府与媒体关系持续紧张。不仅如此特朗普团队“状况”不断，多位内阁成员未获提名或放弃提名，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弗林更是因陷入通话门而在就任26天之后被迫辞职，成为有史以来就任时间最短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可以说“理想丰满，现实骨感”。
特朗普以反建制的姿态当选之后，一个最大的问题就是一旦就任之后，他究竟是会受到制度制约，回归“正常”，还是说他会“继续革命”，打破“旧制度”？现在可以看到一方面特朗普试图大破大立，比如废除奥巴马医保改革，退出“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在美墨边境筑墙，禁止政府雇员在离职后5年内从事游说活动，等等，兑现了竞选的承诺。
同时另一方面，特朗普执政也受到三权分立制度的制约，比如“禁穆令”问题上，受到挫折。就其不服输的个性而言，特朗普未必肯善罢甘休，很可能会在做出一些修改之后推出新的行政命令。不过，特朗普的执政也呈现缺乏谋定而后动，而是匆忙上阵、四面出击的特点，结果状况连连，焦头烂额。
从外交方面，特朗普就任之前呈现不按常理出牌的特点，在对华政策上，试图用一中原则来做讨价还价。我们以静制动，以慢打快，通过一番博弈，取得了成效。目前来看，特朗普政府内部理性派的声音等开始占上风。特朗普开始与其竞选期间一些天马行空的不靠谱的言论拉开距离。外交方面的趋势是回归共和党传统的稳健路线，比如在美日同盟、美韩同盟，对北约对中东问题的态度，整体都出现往主流的共和党的理念回归的趋势。
目前美国内部的权力结构变得微妙，弗林辞职有可能只是特朗普“丢车保帅”的一步棋，而美国的媒体和建制派在通话门的事情上穷追不舍，未来会不会演变成新版的“水门事件”，尚未可知。美国国内一直有一种希望以副总统彭斯取代特朗普的声音，这也使得特朗普与彭斯的关系变得微妙起来。美国国内政治斗争的好戏恐怕会继续上演。
Q2：特朗普上任后挑战司法权、推行禁穆令，挤兑媒体，表现出挑战美国传统价值观的姿态，这一举动该如何解读？
刘贞晔
盘古智库高级研究员、中国政法大学全球化与全球问题研究所所长
人类历史有周期性的发展潮流。市场的自由放任和国有化潮流几乎每隔二十多年就会翻转一次，政治领域的国家主义和全球主义潮流也几乎每隔二十来年交互一次。记得早在新世纪初，扎卡里亚的一本书里就直陈美国和西方国家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政府动员能力不足。无独有偶，福山从上世纪末到最近两年的著作里一直提国家建构才是政治的核心问题，而其中政府能力问题又是核心中的核心。
在新世纪里，美国政治模式要走出福山所说的政治衰败，就必须在原有的政治体系中有所突破，这种突破首先就必须是政府能力建设上的突破。在现有的三权分立政治体系中，政府能力如何突破旧的制衡和平衡，使自身能力得到增强，将是新世纪里美国政治发展的最大的问题。在现代科技社会、网络信息化社会高度发展的时代，传统自由主义的“守夜人”政府理论早已不适应了，行政权力打破原有平衡获得某些优势已经是近百年来美国政治发展的总体趋势，只不过今天这种趋势将会更强。
去年的民主党败选不是输给了特朗普的特立独行，是输给了政府的无能，当初奥巴马以“变革”的大旗入主白宫，但是对于造成金融危机的华尔街束手无策，政府能力在华尔街大鳄面前简直就是蚍蜉撼树。要知道，美国三权分立中的行政权力是几百年前给配置的，在今天，现代社会的正常运转需要对行政权力予以新的配置。但是美国的现有政治体系能被打破吗？我深表怀疑，这也是福山所担忧的，美国可能不可避免地最终会陷入政治衰败。
张志洲
盘古智库高级研究员、北京外国语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授
美国作为三权分立的典型国家，司法独立是基本的政治规则，因此特朗普对司法独立的不尊重，是触犯了其宪政和法治，政治上似乎显得“粗鲁”。但是，他行为的背后大概是隐隐感觉到三权分立、无法让司法与其“一条心”，使政令不能通畅，有他难以实现改革目标的苦衷。
穆斯林人口的涌入带来美国社会问题和以及对美国主流文化的挑战，是美国保守主义者的一大心头之痛，特朗普不讳言，但长期的多元文化主义和假意营造出来的多元和谐景观，在全球化冲击下社会阶层分化、本土国民深受影响的情况下，这种多元主义面临难以为继的危险。所以，与其说特朗普个人漠视美国自由、平等、三权分立的价值，不如去分析是什么触发了他的观念和行为。
方长平：并不能认为他挑战司法权，如果最高法院最后裁决禁穆令无效，相信特朗普还是会遵守的。目前的美国体制下，他也不得不遵守。也不能认为禁穆令挑战了美国传统的平等、自由价值观。确切地说，特朗普认为美国传统的价值观如果不能给美国人民带来现实的经济利益或者安全保障，就允许怀疑并应该限制；而且他强调美国人民的利益是具体的、现实的，而不受美国精英层长期定义的抽象的、长远的利益。（未完待续）■
首发于新浪·天下周刊，文|文晶，盘古智库研究员、新浪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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