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间的合作也可以建立在利益冲突基础上 ——盘古智库专家谈“金砖合作机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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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bjective      Open       Inclusive       

10月12日，在第八届金砖领导人峰会召开前夕，盘古智库2016金砖机制与全球治理论坛之“金砖五国机制发展与展望”分论坛举办。研讨中，各位专家学者围绕金砖机制的国际贡献、内生动力与合作基础、目标与功能定位等话题展开了激烈争锋，形成了对金砖机制的问题与作用两大类观点，并在此基础上对其未来发展提出了若干建议和展望。

*本文由盘古智库研究员李玲飞整理

林民旺   盘古智库学术委员、印度研究中心主任，复旦大学国际问题研究院青年研究员

王立勇   中联部研究室理论形势处处长

朱    锋  盘古智库学术委员、南京大学中国南海协同创新研究中心执行主任

孙岩峰  盘古智库高级研究员、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拉美研究所副所长

刘海方  盘古智库高级研究员、北京大学非洲研究中心副主任

郭存海  中国社会科学院拉丁美洲研究所综合理论研究室副主任

徐秀军  中国社科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国际政治经济学研究室副主任

许文鸿  盘古智库高级研究员、中国社科院俄罗斯东欧中亚所副研究员

任    琳 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副研究员

问题和困局

朱锋教授认为，如今的金砖机制不能代表一个有生命力的国家间的合作新模式，也不是一种整合国际间政治、经济和战略力量的新载体。他认为，从目前金砖合作机制的表现来看，它已经成为中国外交的一种负担，它带来的教训远远比其相关经验更加突出。他认为，金砖合作机制至少有三方面的问题是必须直面的：它没有强大的国际经济贡献；没有一个内生的动力；没有清晰的目标和功能定位。

首先，是否具备可持续的有效的经济发展，对推动金砖集团的作用与相互间的合作具有重要的意义。但现在看来，金砖五国不同的经济表现已经使得世界经济中这样一个新兴经济体的概念发生了实质性的变化。这是国际社会必须面对的一个事实——如果没有持续强大的国际经济贡献，就不可能有强大的金砖机制。

其次，金砖五国内在存在巨大的差异，没有一个内生的动力。这种差异不仅是社会制度发展水平上的，而且他们本身代表了不同的区域文化。众所周知，金砖机制的发展是因为有金砖五国的领导人峰会，包括中国企业的积极推动作用。但领导人个人的推动和他们是否有可持续的政治热情，以及在金砖合作机制中是否有合理回报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而且，金砖合作机制在“一带一路”中似乎也没有扮演一个非常积极的正面形象，比如印度对于孟中印缅合作机制的抵制态度。所以，当金砖机制面临着国家内在战略重新调整的时候，他们是否能够持续内在动力和热情？这是有疑问的。

再次，金砖合作机制本身的目标和功能定位，从一开始就是混乱的。它只是一种便利的婚姻，只是出于对西方压力的一种被动反应，是一种临时合作的方案。因此，金砖合作机制在遭受内在经济放慢的打击后，它没有焕发出新的政治热情，使它有更好的发展。不管今后实行一种什么样的合作性机制设计，最重要的是国家和国家之间有合作基础，要么有共同的价值，要么有共同的威胁，要么有共同的市场需求。

从事拉美研究的孙岩峰所长从巴西的视角来看当前金砖机制的运行。他认为不管是从政治、经济、还是外部环境来讲，金砖机制现在都到了一个关键性的节点，存在如下五个问题。

第一，五个成员国主要经济体的经济问题。金砖机制的成立在开始的时候主要是以经济因素把大家凝聚起来的，但主要的经济体，俄罗斯、巴西都属于负增长，中国经济进入新常态，只有印度的发展情况稍微好一些，所以相互的整体的经济对世界经济拉动作用在下降，这也使五个国家整体的经济影响力和相互吸引力有所下降。

第二，金砖成员国家相继出现了执政方面的困难，尤其巴西刚刚出现政权更迭，包括南非和俄罗斯在国内执政问题上也有困难。所以各国政府内政的压力，甚至包括政权的更迭对金砖机制都会形成新的挑战。

第三，全球整体媒体环境对金砖机制的抹黑。几个经济体经济下滑使国际媒体对金砖未来的发展都抱持负面和悲观的看法，这种舆论对金砖前景来讲是很不利的环境。

第四，成员国之间在某些问题上的具体分歧。除了政治、经济、制度从一开始的巨大差异之外，还面临一些具体问题上的分歧，比如中国和印度、巴西关于印长问题，中印之间的俱乐部问题，所以这些小的问题不可避免对金砖机制，尤其在一些具体议题讨论上会带来一些困扰。

第五，从2009年至今，金砖机制最大问题是它没有具体的协调和落实机制，正如外界所诟病的，这是一个“清谈俱乐部”。从2009年到2015年峰会中所有的宣言，都谈到了很多伟大的设想，但这些设想除了金砖银行的落地，其他东西都浮在表面上。也许是高层认为这种机制很重要，但完全没有真正把它放在外交决策中很重要的地位上，包括没有常设秘书处进行协调，没有常设的双方衔接的机制。

功用和意义

王立勇处长认为，金砖国家的成长发展，一路伴随着怀疑和争论，但却发展迅速。从2009年成立到现在，金砖国家建立起一系列机制，从最高领导人会晤，制定方向，到高级安全事务代表的战略沟通，以及外交部长会议、专业部长会议、智库对话，研究对策建议，还有工作组具体的实施，金砖国家的开发银行，以及接近100个工作机制小组等等，所取得的成果是当初不可想象的。而且，从改革现有国际秩序这个角度，金砖国家是有共同的战略需求的。

即使这五个国家存在着冲突的利益，徐秀军主任提出，也可以换一种思维方式去看待——国家之间存在冲突利益，就不能走到一起进行合作吗？一般讲到合作，大家都会想到五个国家有共同的利益，才能走到一起。其实对于合作，还有另一个观点，即在当今世界上，很多合作都是建立在冲突利益基础之上的，比如G20、联合国。各个国家参加这个机制，其实是各有各的需求，但是他们怀着不同的利益诉求，来到一个共同的机制里，通过博弈，从而产生一致的行动。所以，金砖五国的利益冲突也可以作为合作的基础。   

与朱锋教授的观点相反，徐秀军主任认为，金砖国家对世界经济增长有贡献，而且是有数据作为支撑的。谈到五个国家的经济发展状况，徐秀军认为，他们这几年的表现是不错的。金融危机之前，从2000年到2007年，金砖国家对世界经济增长的贡献率是不到40%，但是，金砖五国在2008年到2015年对世界经济增长率的贡献达到了50%。IMF在2015年预计，这五个国家在2016年对世界经济增长的贡献率是51%。

所以这些数据可以说明，金砖国家对世界经济的增长有贡献。同时，它占世界经济总量的份额也有数据支撑。按市场汇率折算，金砖国家2000年占世界经济份额8.2%，2015年是22.5%，按购买力评价来看，2000年是18.7%，2015年提高到30.8%。可见，金砖国家的发展是有数据支撑的。

针对朱锋教授的“金砖国家功能定位不清晰的问题”，徐秀军主任提出相反的观点。关于金砖国家定位的问题，徐秀军认为第一个定位是，不管是从五个国家的视角来看，还是从中国的视角来看，金砖国家应该是南南合作的主要依托；对于中国角度来说，金砖国家是中国引领南南合作的重要依托机制。

第二个定位，金砖国家是新兴经济体参与全球经济治理的重要代表性力量之一。在G20里面有G7机制，属于发达经济体；另外一块是新兴经济体，依托什么呢？从全球角度来说，依托的正是金砖机制的作用。它是中国参与和推动南北合作，甚至是全球治理的重要支撑力量，依靠中国单打独斗是非常困难的，因此，这是一个重要的依托力量。

刘海方主任、郭存海主任、许文鸿研究员都从各自的国别研究专家的角度去理解，认为金砖合作机制不是一个“清谈馆”，而是具有显著的象征功能、政治意义。

刘海方谈到她在南非参加德班峰会时，那些与会代表都在期待它成为一个能够引导国际治理体系发生变革的催化剂。郭存海认为，金砖机制不能倒，对于那些发展中国家来说，中国和巴西更多的是象征精神，就像巴西被称为未来之国一样，金砖就是未来之金砖。许文鸿从俄罗斯研究的角度来看，也认为俄罗斯学者对金砖国家机制很感兴趣，非常看重这个金砖机制。

孙岩峰所长直言，如今中国外交面临比较孤立的局面，中国需要具有相同理念的合作伙伴坐在一起，而金砖机制就提供了这样一个平台。只要这五个国家坐在一起，就意味着世界原有体系要产生一个新的变化，出现一个新的变量，就会被关注。

孙岩峰所长认为，在目前的金砖经贸合作中，双边合作远远大于多边的推动，以巴西为例，金砖国家总的贸易合同很多来自于中巴双边贸易，但现在没有形成五国之间相互交错的贸易结构，这是一个问题，也是一个潜力，即未来怎样打通五国之间的贸易结构。

在谈及金砖机制优势性的时候，除了那些支撑说明的数据，还不应忘记这其中有两个最大的世界市场——巴西和俄罗斯是最重要的原材料供应地。巨大的供应能力和巨大市场之间理论上存在着贸易互补，但现在没有打通任督二脉，但至少这是一个巨大的发展空间。

任琳研究员认为，金砖机制对于提高发展中国家参与全球治理的话语权，对推动多边投融资，对实现全球货币治理、全球金融治理，向着更公正合理的方向发展，发挥了很大的作用。而且，金砖机制可以让发展中国家、新兴经济体将自己的偏好放到全球议程设置里。既然发达国家G7每年在G20峰会之前会坐在一起，讨论今年关心的议题，然后把它放进全球议程篮子里，那为什么发展中国家不可以这样做呢？金砖机制就是一个现成的平台，为什么不多加利用呢？

王立勇处长也认为，金砖国家合作的积极成果，比如新开发银行，对原有的国际金融秩序是一种积极的补充。比如，原来西方国家不会投资其认为效益不高的发展中国家项目，但新开发银行的方向和导向是不一样的，它对过去的金融秩序是有力的补充。

展望和建议

朱锋教授的建议是，另起炉灶，即对其机制进行新的调整和扩展；或者将金砖机制与“一带一路”战略结合起来。

孙岩峰所长认为可以从几个方面进行推动：第一，要强化金砖机制大国俱乐部的地位，如果仅仅把它作为经济俱乐部和新兴国家的俱乐部很容易被虚化，如果经济形势恶化，更容易被边缘化，所以，把它上升为新兴大国俱乐部，包括很强的政治含义的话，会提升这些国家加入这个俱乐部的积极性。第二，经贸领域要打通，真正将双方优势互补。第三，要让五国感受到具体的好处。比如五国签证政策相互便利，比如五国司法制度，比如五国的税收优惠。如果从具体角度打通五国壁垒的话，会给其他新兴国家带来很大的示范作用。

刘海方主任建议，这个机制不能被IMF、WB、WTO等机构所“吸收”，而是应该在政治、经济、功用等方面完善内容。在政治方面，作为发展中国家集群，可以要求在IMF改革方面，在票数上增加席位；设立公民论坛、学者论坛等。从经济角度，提升其原来功能里最重要的，大家期待最多的金砖银行的作用，现在的共性问题是去美元化的交易。在金砖机制功用上，现在发展中国家普遍面临基础设施基金短缺的问题，可以变成一个合作重点。

许文鸿研究员建议，第一，淡化经济方面的因素，更多强调全球治理方面的意义，更多强调全球民主化，全球经济合作，气候变化等全球性话题。第二，可以以金砖银行为着力点，不断地推动各个国家基础设施建设、人文等领域相互之间的合作。第三，可以从扩员角度，不断更换内容，比如把墨西哥、马来西亚、土耳其这些国家慢慢扩进来，不断充实它的内容，把金砖国家当作新兴国家代表机制。第四，智库需要贡献出智慧，提炼出金砖国家的利益、战略理念等共同的东西，找出合作点。

任琳研究员建议，创新经贸合作方式。今年G20峰会提出贸易不是全球经济增长的唯一动力，还有其他动力，比如投资。以俄罗斯为例，它2014年资本外流达到1515亿美元，2016年1-7月是109亿美元，相比2015年同期是533亿美元，可见，俄罗斯由于经济制裁和其他政治原因投资热情下降了，但实际上它的基础设施建设需求是不断增强的，对投融资需求也是增强的。在此状况下，中国是否能够把“一带一路”和俄罗斯的发展目标对接好？这是一个挑战，同样也是契机。

王立勇处长给出的合作建议是，金砖国家在具体务实合作方面有很多增长的空间，比如经贸金融领域，卫生合作领域，互联网、外太空等等领域。另外，金砖国家还可以建立共同的规则制定权，以及开展人文方面的合作，金砖国家在这方面还非常欠缺。现在大学之间、智库之间、非政府组织之间，交往都在不断加强，合作空间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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