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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盒饭财经读书会第一天上线，主角你很熟悉，他就是美国政治生活中最接近于完美的人物，乔治·华盛顿，我们选择了他告别总统位置的时刻。
华盛顿的巨大声誉，并不是完全建立在自己对权力的精明运用上，而是更多建立在他放弃权力的非凡之能上，因此很多企业都觉得应该向华盛顿学习怎样退休，为公司建立一种可以传承的基本制度，但实际上华盛顿给企业家最大的启发，是如何用现实主义，来支撑你的“初心”。
这听起来有点矛盾啊，要感谢乔布斯，“初心”这个概念在中国特别流行，许多人虽然每天都挂在嘴边，一般都理解为信念、价值观这样的大词，这和现实主义简直是背道而驰啊。听了这个故事你就知道，华盛顿才是初心的鼻祖，现实主义就如同初心周围的血管，没有了血管，再强大的心脏也难以跳动，而没有心脏的跳动，血管就会萎缩。
悄无声息的《告别演说》
▲ 华盛顿雕像
在1796年9月19日，美国费城最重要的报纸之一《美国每日广告报》，出现了一篇简短的声明《致美利坚合众国人民》，它是这样开头的：“朋友们，公民们：重新选举一个公民来管理美利坚合众国行政部门的时间，已经不远了……考虑到这将有助于公众的意思表达，我认为，我做出的决定是适当的：我将不再成为普选的候选人之一。”这份声明的签名没有加任何头衔，只是署了：乔治·华盛顿，美利坚合众国。
随后的几个星期中，国内主要的报纸都转发了这篇文章，其中有一份报纸，叫《新罕布什快报》，给它加了一个永远回荡在历史中的标题《华盛顿的告别演说》。一共有三份文件，在美国历史上有超越一切的不凡地位，那就是《独立宣言》、《葛底斯堡演说》，还有就是《告别演说》。当时美国人马上意识这件事的意义：华盛顿不但是要退休了，而且这是他在连任两届总统之后自动放弃了总统职位，这确立了美国政治中一直得到坚守的原则，直到20世纪40年代才被罗斯福打破，不过在1951年《宪法》第二十二修正案，又重新确认了这一原则。
在独立战争和共和政府试验的20年中，华盛顿一直都是这个国家的舵手。现在他正航向自己的日暮之年。他确立的这个职位轮换先例，在现在看来令人振奋，但是在当时，令人感觉到痛苦，因为没有华盛顿的美利坚合众国这个事实本身前所未有。
这不是华盛顿第一次提出退休，他有一句口头禅，渴望在自己山庄的“葡萄树和无花果树”下享受那种“光荣的孤立感”。实际上，对退隐田园的大力赞美，是独立战争那一代领导者最常见的姿态，很多开国元勋都号称要从政治生活的喧闹中退出来，但是，为什么在1796年的时候这件事变成了现实呢？
退休是被时间“缴了枪”？
表面看来，明显的答案是“年龄”。在一生的大部分时间中，强健的体格曾一直都是华盛顿最宝贵的财富。华盛顿是个大个子，身高略低于六英尺四，接近一米九，比他同时代的人整整高出了一头，他的同僚有的时候开玩笑说，华盛顿每次都被选为国家领导人的原因，就是因为他总是屋子里面最高的人。
很有意思，在美国总统竞选史上，几乎都是高个子都战胜矮个子。华盛顿还不是最高的，像林肯身高1.92米，格兰特1.83米，老布什身高1.88米，克林顿身高1.89米。
华盛顿个子虽然高，可并不是玉树临风那种帅哥。他脸上布满麻点、眼窝深陷、鼻子过大、大屁股、手脚大得惊人。但是，当这些丑陋的零件被放在一起并运动起来时，整个形象却放射出庄严的光辉。一位传记作家有个特别好的比喻：他的身体不只是占据空间而已，似乎还将周围的空间重新组织了一遍。他不仅以其庞大的身躯在屋内占据了主导，而且几乎就是一种电磁式存在。“他的举止是如此庄重和威武，以至于欧洲任何一个国王站在他身边，都好像是他的男侍从。”大家记住这个句子，以后形容一个人长得难看，又很有气质的时候，都可以这么用。
华盛顿的运气似乎特别好，虽然穿梭在枪林弹雨中，但从来没受过伤，子弹和炮弹碎片一直绕着他飞行，他被普遍认为是美国最好的骑手之一。在他一生的大部分时间里，他几乎从来不生病，其他士兵在游过漂着浮冰的河流后，都会出现冻疮，他就没事。和他同时代的政治家亚当斯说，华盛顿拥有“沉默寡言的天赋”，指他有一种化沉默为雄辩的本能，他个性倔强而拘谨，这句话同样适用于他的身体状况，他的医疗记录也呈现出一片空白。
有句话叫老兵不死，只是被时间缴了枪，在晚年，时间也来缴华盛顿的枪了。
1787年，华盛顿55岁的时候，他在制宪会议开始之前病倒了，差点错过了重大的历史时刻。1790年，就任总统之后不久，他染上了流感，差点因为肺部感染而死去。四年后，他骑着马在新首都地区游荡时，背部被严重扭伤了，骑马打猎的生涯也结束了。华盛顿可能有一种直觉，如果再担任一届总统意味着他将死在任上。
实际上，年龄和身体疲惫只是全部答案的一部分。华盛顿离职不仅是因为他听到了死神的耳语，更是因为他不想成为自己所反对的人，也就是不想成为“国王”。
为何放弃“黄袍加身”？
在华盛顿执政后期，已经出现了这样的批评。对华盛顿的主要指控是，他使得自己变成了一个“准国王”。纽约的一家报纸说：“我们给了他一个国王才能享有的权力和特权，他就像国王一样主持早朝，他像国王一样接受生日祝福，他像国王一样雇用他的旧敌，他像国王一样把自己封闭起来，他像国王一样把其他人也封闭起来。”
这其中几项指控是错误指控，也有一些真实的成分。华盛顿曾乘坐由六匹淡黄色的马拉着的华丽马车巡游费城，骑马时，他的白色种马身上常搭着美洲豹皮、安着金边马鞍。当纽约市民寻找另一尊雕像来替代被推翻的乔治三世的雕像时，他们选择了华盛顿的木制雕像。
其实华盛顿也有点冤枉。因为独立战争需要一个超群出众的领袖，这个领袖能够将全国政府的能量集中在一个独特的人格中，华盛顿成为了这个领袖，不管他想不想，都被赋予了“共和国王”的模式。但是，独立战争本身就包含着一种对君主制，以及任何形式集权深刻的痛恨，所有国王，包括“共和国王”，本质上都是邪恶的。
这就是华盛顿发布《告别演说》的核心背景，通过自动辞职，他实际在宣称，自己内心最忠诚的信念，也就是初心，和出发时一样，都是共和的。华盛顿希望以它来告诉国人，在不仅仅是没有他，而且是在没有国王的情况下，如何维持国家的团结和意志，这影响了他之后的两个世纪。
华盛顿1796年的退休，是他1783年辞去大陆军总司令职务的又一次重现。中国有个故事“黄袍加身”，华盛顿也有这么一次机会。当时大陆军当中有一部分军官正在策划叛乱，准备进攻国会，然后在西部为自己划一块土地，所有这一切据称都是华盛顿领导。
得到这个消息，华盛顿突然出现在军官会议上，而且立刻拒绝了军官们提出的让他成为美国凯撒的建议，并谴责整个计划就是对大家为之浴血奋战事业的背叛。接着，他做了一个戏剧化的动作，从他的口袋中拿出一副眼镜，他说“先生们，请允许我戴上我的眼镜，因为我不仅头发已经花白了，而且已经变得只知盲目地服务于自己的祖国。”然后，他就把军权交还给了国会。
▲华盛顿纪念碑
华盛顿对“国家团结”这份初心的坚持，实际上比他的军事才能更珍贵。他并不是常胜将军，甚至在战争头两年不停地犯下代价惨重的战术错误。但是根据他的理解，占领土地其实毫无意义，战略要点在于大陆军本身，如果大陆军可以团结一致，那英军就一定会崩溃，这就意味着，大陆军之中的国家目标不要倒下去。
一般目标宏大的人，都会有理想主义的倾向，另一位开国元勋杰斐逊就是这样的人， 但华盛顿是坚定的现实主义者。他知道为了维护这个终极目标，所有理想主义都是危险的幻觉。例如当时的爱国宣传者曾一度热情歌颂美国独立事业具有更高道德性，华盛顿就向一个朋友私下说了，尽管道德确实是一个神奇，而且有必要使用的术语，但只有通过一场漫长而血腥的战斗，才能赢得这场战争。
马云的路和华盛顿有何关系？
若没有利益的驱动，道德是不会持久的。
一个例子是，大陆军有一位少校叫安德鲁，人品无可挑剔，其实是个英国间谍，当时包括汉密尔顿在内的几个参谋，都恳请华盛顿看在安德鲁高尚人格的份上饶他一命。华盛顿拒绝了这个要求，参谋们又提出，能否让安德鲁死的体面一点，作为一个军官被枪毙，而不是作为一个间谍被绞死，华盛顿同样拒绝了这个要求。认为不管他个人品行多么有吸引力，都是一个间谍。
另一个现实主义的例子是，华盛顿一直对奴隶制保持沉默，在《告别演说》中也一个字没提，因为这和国会当时的立场是一致的。他对奴隶制的沉默是战略性的，因为他相信，奴隶制是美国身上的一个毒瘤，目前要想在不杀死这个新生儿的情况下把它切除是不可能的。
你看，这和创业者何其类似。第一流的创业者，就是要既从长远看坚持初心，又是脚踏实地的现实主义者，没有对初心的坚持，公司做不大，不是现实主义者，公司活不长。因为有初心作为支撑，才能接受现实中的流血牺牲，不管流自己的血还是流别人的血。
缺乏现实主义精神，初心就是镜花水月。
理解了这个背景，就理解了华盛顿坐下来写《告别演说》时的心情。这份文件是大文豪汉密尔顿修订的，但完整体现了他的想法。当时他最激烈的批评者风头正健，他决定退休并不真正是一种自愿行为，而是结合外部环境和个人身体状况的被迫选择，但他不希望外界知道他自愿退休有一点怀疑，这既关乎个人尊严，也是为了维护他要建立一个强大联邦政府的初心。
1799年12月14日，华盛顿因肺炎去世，他最后的一句话是“这很好”，他以惯有的自信，在生命最后一刻体会到了自己的脉搏。
2013年4月，在我对马云的一次采访中，马云谈到心中最尊重的领导者就是华盛顿。当时他说美国建国200多年了，虽然未必一直好下去，但走这条路过程中，捍卫了独立、自由、民主的理念和价值体系。他理解为公司也需要这样的价值体系，他不敢说要成为华盛顿，但阿里巴巴就是要走这条路，应该走这条路。
有一次去美国，马云自己在林肯纪念馆一个人静静坐了半天，他思考作为一个国家，从华盛顿开始传递的是精神还是权力，回来后还曾专门学习讨论美国的独立宣言。之前我对马云为什么对华盛顿有如此穿越时空的共鸣还不太理解，现在我做完这期读书节目，把自己给讲明白了。他和华盛顿一样，既能永远保持初心，又是现实主义者。
今天讲的故事，来自一本现在不太容易买到的旧书，书名叫《那一代——可敬的开国元勋》，作者叫埃利斯，是美国的一位传记作家，这本书曾经获得过普利策奖，以及亚马逊书店最佳畅销书奖。他讲了美国独立战争中八位领袖人物的故事，除了华盛顿，还有托马斯·杰斐逊、本杰明·富兰克林、约翰·亚当斯、亚历山大·汉密尔顿等。埃利斯并没有将这些开国元勋描述成大理石雕塑一样的人物，他指出美国历史上那一代人最棘手的境地就是，前景充满希望，近景却极端困窘黯淡，这听起来和我们今天讲的主题非常相符。
读这本书你还会有其他的收获，如独立战争中那一代人中最高层人物之间的政治对话，实际上是一场长达十年之久的相互谩骂。这样的情况下，他们是怎样成就一项集体事业呢？他们的相互交往和共处怎样产生一种平衡和共识？这个问题留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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