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观察报 记者李紫宸做过一票漂亮生意的铁矿石贸易商张力，去年4月转型成为了一名废钢供应商。张力过去和现在的业务都依托于唐山地区的钢厂，在这个以钢铁产业闻名的城市，他感受到了一些新变化。
铁路正在代替货车，将来自海外的铁矿石运抵炼钢的车间，未来，这些铁轨将像纽带一样，从东部的港口穿梭至每家钢厂的门口；而限产、停产的通知，较之以往，则以更高的频率出现。
唐山是整个中国钢铁产业的一个缩影，环保则是这些变化背后日益强化的主题：这就像是一剂催化剂，在它的作用之下，中国的黑色金属商品市场开始迅速酝酿一系列化学反应。
唐山“公转铁”
直到现在，张力依然为自己那次明智的决策感到庆幸。
2017年2月下旬，普氏62%铁矿石指数经历一整年的冲刺，终于即将攀升到100美元（每吨）的附近，从2014年5月之后，这是从来没有过的高位。张力再也按捺不住，想要把手头囤积已久的那堆矿出手了。在迁安一家钢厂的招标中，他以865元的“带票价”从数家投标方中胜出，将这堆总计一万吨左右的铁矿石，卖给了当地的一家钢企。
在他看来，经历一年多的持续冲高，到了那个节点，铁矿石的价格已经到了一个极致，很难再继续上涨。张力觉得，这其中主要的原因在于，国内的需求已经没有继续扩大的可能。对于铁矿石市场多年的关注和思考，让他这一次没有算错。铁矿石的价格自那次交易之后，开始了震荡式、节奏舒缓的下挫，再也没有重现过那个节点的价位。2018年7月，铁矿石的价格在63美元上下徘徊，从这一年年关至今，一直没有雄起的迹象。
现在，张力从一个铁矿石买卖商转了行，在当地一家规模较大的民营钢厂做起了厂内物资运输生意，此外还少量地为这家钢厂提供生产钢铁的另一种原料——废钢。
“运输的大车现在管得很严。”张力说，“这和环保有关。”
张力所言的“大车”，指的是专用于运输铁矿石原料的大型货车。“迁安很多这样的大车。大车经过的路上尘土飞扬，污染很大，再者，这样的大车，排放的尾气也是污染的另一个原因。”张力解释说，他所在的钢厂，因为环保的原因，今年大约要减少100万吨的产量。
张力所在的迁安市，隶属于唐山市，后者是中国钢厂分布最为密集的地区。迁安距离其东南方向的津唐港和曹妃甸港分别100余公里，铁矿石从遥远的澳洲西部和巴西东南部运到这些港口，再借由车厢长度达十几米的货车从这里一车车运往唐山的工厂，这是钢铁生产链条当中最为传统的原料运输环节，这样的运输方式，在过去的数十年中未曾改变。
但现在，汽车运输正在因为限制措施变得艰难，这和煤炭面临的是一样的情况。早在这些装载矿石的货车遭到限制之前，运输煤炭的厢式货车已经不再允许进入相关的港口。
张力介绍说，从现在开始，两年之内往来于当地与港口之间的这些大型货车，都要用铁路的车皮来替代。不仅是从港口过来的铁矿石，包括从钢厂运出的钢铁，都不允许再使用汽运。眼下，铁路的路线已经规划，有的正在破土，有的则已经开始铺设起轨道。
这是轰轰烈烈的“公转铁”大潮中的一个片段，被戏称为中国钢铁市场“唐尔街”的这座城市，此时正在掀起一波“公转铁”的热潮。整个中国运输业的结构性转型则在此时因环保的迫切需求突然加快了节奏：在半个月之前的一次国务院政策吹风会上，交通运输部负责人介绍，以推进大宗货物运输“公转铁、公转水”为主攻方向，未来将通过三年集中攻坚，到2020年实现全国铁路货运量较2017年增加11亿吨、增长30%，水路货运量增加5亿吨、增长7.5％，沿海港口大宗货物公路运输量减少4.4亿吨。自2018年起，全国范围开始实施铁路运能提升、水运系统升级、公路货运治理、多式联运提速、信息资源整合、城市绿色配送等六大行动。
张力的说法和当地主管部门近期对外公布的规划正相一致。2018年6月12日，唐山市发改委对外公布，该地区正在加快推进钢铁企业铁路专用线建设，2018年计划完成现有5家钢铁企业专用线改造，并新建6家钢铁企业专用线；2019年，再新建10家钢铁企业铁路专用线，基本实现疏港矿石全部铁路运输化。此外，未来还将拟建16条钢铁企业铁路专用线，总投资约107亿元。
更高层面的规划也已浮出水面。2018年月日，继上一年环渤海港口禁止汽运煤进港后提出，生态环境部提出，到2019年9月底前，京津冀及周边、长三角地区沿海港口的矿石、煤炭和焦炭等大宗货物全部改为铁路运输。
钢市的变化
一家钢铁资讯网站的最新消息显示，为摆脱在74个城市空气质量月度排名倒数的局面，唐山市决定从7月20日至8月31日开展SO2、NO2、CO污染减排攻坚行动，目前该市几家大型的钢铁企业已经在制定限产方案，为减排攻坚做准备，这是非采暖季节该市首次对钢铁、水泥等行业采取限产措施。
在这个钢铁产业最为集中的工业城市，几乎每个月都有一次甚至是数次停产或是限产的通知，而原因则无不与环保相关：通常，根据生态环境部的预测，如若当地将出现一次中度或者重度的污染过程，为应对这样的次污染过程，相关部门会在相应的时间段中，对重污染行业发出停产或是限产的指令，而钢铁行业几乎概莫能免。除此之外，钢企还需执行“非采暖季错峰生产”这样的常规要求。
事实上，不仅仅在唐山，整个2018年上半年，环保限产成为谈及这个行业供需变化时最容易被提到的字眼。
申万期货铁矿石分析师石头认为，今年主要是钢铁行业在环保限产，导致对铁矿石等原料的需求出现下降，进口利润明显压薄，继而影响了铁矿石的进口。
海关总署近日公布的数据显示，2018年6月，中国进口铁矿砂及其精矿为8，324.2万吨，这一进口量较前月和往年同期下滑幅度均达到12%以上。2018年1-6月，中国进口铁矿砂及其精矿累计进口量则为27，050万吨，同比下降0.1%。
本土铁矿开采量也在锐减，海关总署每月公布的数据同样显示了这样的变化：自2018年1月以来，国内铁矿石开采量每个月均在7000万吨以下的规模，而在此之前的30个月当中，只有一个月的产量在10000万吨以下，即便是铁矿石价格跌至谷底的2015年，开采量也从未低至这样的水平。
与铁矿石需求数字的减少相比，钢铁产量则呈现出相反的变化。国家统计局的数据显示，2018年6月，中国粗钢和钢材产品分别同比增长7.5%和7.2%，累计同比增长则均为6%。“我的钢铁网”资讯总监徐向春解释说，粗钢产量增幅远大于铁矿石，是由于对于废钢利用率的增加。那么就使得生铁的产量的未必增加，可以看到，上半年生铁产量累计同比增长仅为0.5%，这一微弱增幅和铁矿石需求变化是保持相对的一致的。
中国的钢市开始出现了一系列新的变化：唇齿相依的铁矿石和钢铁，不仅在量上出现了对传统的关系悖离，在价格上，铁矿石也不再像过去那样，总是紧紧跟随着钢价的起伏：过去一年多以来，铁矿石的价格始终在60-80美元的区间运行，即便在钢价跃升至罕见的5000元（每吨）时，铁矿石的价格也未能随势上窜。
2018年7月19日，普氏62%铁矿石指数为64.7，过去一个月以来，这一指数始终位于70点之下。
近期，必和必拓、淡水河谷、力拓三大国际铁矿石供应商分别发布2018年二季度生产报告。
其中，巴西淡水河谷公司第二季度铁矿石产量达到了9680万吨，这创下了历史同期最高纪录。力拓公司的皮尔巴拉铁矿产量在这个季度同比增长了7%，整个上半年同比同样增长了7%。必和必拓则宣布，其澳西铁矿业务本季度产量2.89亿吨，这一数字创下了历史新高，环比增长达到10%，整个2018年财年则同比增长3%。
徐向春用“矿山增，钢铁稳”这六个字来概括中长期内黑色金属商品市场的状况。他预测，铁矿石供大于求的状况或许将在未来较长一段时间内延续，而受制于环保态势和国内需求的稳定，钢铁生产很难支撑比现在更大的原材料需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