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林依晨:当我演一个“不够善良”的女人

专访林依晨:当我演一个“不够善良”的女人
2024年04月28日 17:35 新周刊

采访林依晨的过程中,“有趣”是她频频提到的关键词。你也总能在林依晨边说边大笑的氛围当中,感受到强大的能量场和有趣的人格魅力。

“如果到了八十几岁还有适合的角色,有好剧本找我演,我还是会演。看我能不能成为第一个超过百岁还在演戏的女主。”

她向往八十多岁朱迪·丹奇(Judi Dench)的境界,“我想当一个有趣有故事的老演员。”

作者 | 谢无忌

编辑 |陆一鸣

题图| 《不够善良的我们》

时隔五年,林依晨回归荧幕的姿态非比寻常:在近期的高分华语剧《不够善良的我们》中,她饰演了一个让人共情多过于可恨的“第三者”角色——简庆芬。

简庆芬看似是欲望和婚姻争夺当中的勇者和胜利者,但又是委曲求全,对自我生活不自知不甘心的落败者。

而在多面丰满的角色之外,林依晨也有了全新的身份,成为一名新手妈妈。

当曾经的“拼命三娘”对于生活有了新的思考,一度追求完美的她,也在孩子身上学会了接纳与放下,放下自己的执着和紧绷,拥抱张弛有度的生活。

趁着新剧热播,新周刊记者与林依晨聊了聊:当一个“不够善良的女人”,是一种什么体验?

“不够善良的我们,并不可耻”

“我每天要做别人的老婆、妈妈、女儿、媳妇、员工、一个爱地球的好人,我真的是已经累到,你们懂我的意思?”

困在平淡如一汪死水的婚姻围城当中,40岁的简庆芬内心时常上演小剧场,想象着情敌Rebecca与她的新欢在眼前亲热,让她恍然间害怕他们弄脏床单,有点神经质地整理起床铺,对着床单说出了这么一番话来。

这段话引起很多女性的共鸣。(图/《不够善良的我们》)

这是林依晨非常能够感同身受的一段话。在社会一贯赋予的期许下,周旋于婚姻家庭和事业之间,即便再强大的女性,也难逃这样的“至暗时刻”。

读剧本的时候,导演徐誉庭跟林依晨说戏,让她演的时候要想着《天鹅湖》的曲调。年轻的庆芬哼着的曲调是很轻快俏皮的感觉。而当她进入婚姻12年之后,《天鹅湖》变调了,变得有些哀怨,带着隐隐的愤恨、嫉妒。

“导演说,你要想象婚后的庆芬,嘴里哼着变调的《天鹅湖》,然后手里熬着一锅给婚姻的毒药。”

简庆芬与林依晨以往饰演的角色有很大的不同。作为一个争议满满的带有着复杂人性的“第三者”角色,简庆芬呈现出八面玲珑同时容易嫉妒的心理,在情感上看似胜利实则并不光彩,婚后依旧对照着“假想敌”,找不到生活的支点。

“她很立体,坦诚面对自己的欲望,对于眼前的机会勇敢追求,主动出击。她也像我们周围的一些女生,在好姐妹面前偷偷讲别的女生的坏话,希望自己过得比别人好。人性当中绝对包含了这部分,只是有些人转化为动力,它的存在并不可耻。

简庆芬的“不够”在于不自知也不甘心,人性带有灰度色彩。(图/《不够善良的我们》)

剧中,许玮甯主演的角色Rebecca,是没有进入婚姻,在恋爱和事业上追求独立,实现自我价值的女性,她是简庆芬的对照组。

两人都在抉择和回望当中思考:那个自我放弃的人生,会是更好的选择吗?

林依晨也曾想过那个平行时空中没有步入婚姻的另一个自己。焦虑和迷茫,似乎总会伴随着女性每个阶段的自我成长。站在十字路口,每个抉择、每段关系背后,都映射了我们对于自我人生的认知。

“这个认知的过程不一定会在某个岁数就很清晰,可能到了40岁才确定想要或者不要的,并不是容易在短时间内决定的事情。”

或许我们总在拷问自己:如果当初没有选择这条路会怎么样?(图/《不够善良的我们》)

《不够善良的我们》开头闪过人生重要的仪式画面:跑马拉松比赛得了第一名、毕业时扔学士帽、结婚生子等,简庆芬的一大段独白像是对人生的拷问——

“很多人以为我们追求的是快乐。但你发现了吗?很多过程都伴随着痛苦,而且快乐通常只占了那么小小的一部分,人生前面的大段过程,都是安静忍耐的痛苦。所以有没有可能我们追求的,其实是痛苦的感觉呢?”

对于痛苦和快乐伴随的人生议题,林依晨觉得自己看待得更乐观些,“我会想办法在过程当中找到好玩的东西去发酵它,‘充实’这两个字不一定代表全然的快乐,但至少是有意思、有趣的,这个对我比较重要。”

走独立女性之路的Rebecca,是简庆芬的对照组。(图/《不够善良的我们》)

活在当下的林依晨,选择直面自己抉择的道路,并在其中寻找快乐之道和应许之地。

她喜欢剧终简庆芬为Rebecca祈福时所说的那句话,也是佛法里常提到的“一念菩提”

林依晨喜欢“一念菩提”的深意,她说,很多事情会怎么变化,在于你如何看待它,都是一念之间的事情。

有意思的是,这部剧原本的片名为“彼岸似有花”。对林依晨来说,这或许是她在简庆芬这个角色当中体会到的最深刻的人生感悟——

“我们常常看着彼岸盛开的花,羡慕它漂亮,却忘了自己这一边的土地需要施肥、浇灌、除虫,最后,自己岸上的花慢慢凋零。”

“我应该会战死在职场上”

前段时间她被网友“同情绑架”,被群嘲在婚姻状态里卑微服从,委屈自己讨好别人,她曾发长文澄清这些传闻。

在她看来,真正的独立不是非此即彼,界限分明,人本身就意味着有选择的权利,她坦然接受自己的世界能容纳很多价值观。

“不婚或不育是选择,想组成自己的家庭、孕育下一代也是选择,重点是自己做的决定,而非屈从于他人的要求、社会的普遍趋势。”

如今林依晨的脸上,有想要让人一探究竟的故事感。(图/《车顶上的玄天上帝》)

林依晨一向觉得自己是多面的。母亲传统保守的家庭教育方式,让她有了以家为重,尊老爱幼的观念。

但她同时又是爱冒险和探索新鲜体验的人,即便母亲希望她淡出演艺圈修身养性,但她依旧渴望在事业上坚持自我。

“我理解为人母亲的心态,但只能心里就是默默地跟她说‘抱歉,妈妈你可能永远都没办法如愿,我没有给自己限定几岁退休,我应该会战死在职场上!‘(笑)。”

出道22年,她心目中三个代表的角色——袁湘琴、程又青、简庆芬,也在复刻了她自己人生的三个不同阶段。

18岁的林依晨,凭处女作《十八岁的约定》出道,一张带着婴儿肥的娃娃脸让她自带观众眼缘,青春气息扑面而来,成就了偶像剧黄金时代的经典女主形象。

《恶作剧之吻》的袁湘琴让林依晨迎来了偶像剧女主的高光时期,她成为了第一个凭借偶像剧拿下金钟奖视后的女演员,但“傻白甜”的偶像剧标签同时也成为了她的限制,让她陷入事业瓶颈期。

袁湘琴是林依晨起初给人留下最深刻印象的角色。(图/《恶作剧之吻》)

在事业上追求完美,喜欢冒险挑战的林依晨身上总铆足了不服输的拼劲。“有导演和我说,我在戏里的表现很松,但戏外我太努力,太战战兢兢了。他觉得放松是我一辈子的功课,他说得一语中的。”

林依晨是圈中出了名的“拼命三娘”,23岁就开始给自己立遗嘱,不停歇拍戏,最疯狂时6天6夜没合过眼。由于身体不堪重负,她还出过极为危险的“工伤”。

因《射雕英雄传》合作过的胡歌也分享过林依晨对他的影响:“她曾对我说演戏是探索人性的过程,她是用生命在演戏”。

黄蓉也是她喜欢的角色,黄蓉身上的亦正亦邪让她着迷。(图/《射雕英雄传》)

有段时间她陷入身材困扰,用她的形容是“与食物的关系不友好”的时期,坐在经纪人旁边吃饭都觉得压力很大。长期的紧绷、压抑与追求完美的执着,对她进行了一场反扑——因为脑下垂体囊肿,她得入院开刀。

回望过去的林依晨,把那场手术看作是人生的一个转弯。在休养期间,她放缓了节奏,出了两张专辑,写了一本书,演了舞台剧,然后才慢慢回到熟悉的电视圈。

在临近三十岁的年纪,徐誉庭向她抛来了橄榄枝,给了《我可能不会爱你》中的“程又青”一角,她毫不犹豫地抓住了机会。于是,林依晨借由“程又青”顺利转型成轻熟女,这同时也是她由偶像派变身实力派演员的分水岭。

程又青是她打破外形和标签的见证。(图/《我可能不会爱你》)

时隔6年,林依晨再次斩获了金钟奖视后。面对外界给她贴的标签和质疑,她平静地撂下狠话:“我们绝对可以不止做到这样,愤怒比悲伤更容易激发我的斗志。”

或许因为脑部意外手术的警醒,让她看到了生活可以有另一番光景。跨越了自己那道坎之后,她递交海外留学的申请,淡出演艺圈独自前往伦敦,毅然勇敢地拥抱了这场留学和旅行,让自己重新“归零”。

她曾在事业高峰期缓下来,到伦敦留学。(图/林依晨instagram

如今四十岁的简庆芬,又在映照着林依晨数十年的沉淀,“演员”更丰富的光彩色泽逐渐显现。

将重心逐渐转移到家庭和生活的林依晨,拍戏的频率减少到一年一到两部戏,在这期间她也有过焦虑的时候,但她内心依旧笃定,只不过多了从容和淡然。

当前在她的待播作品里,还能看到她有了新的身份——制片人。这一身份让她能在作品的呈现上有了更全面的视角。

在《同栖散策》中,她想探索东亚人小心翼翼不去触碰的夫妻关系当中的“性”议题。“我觉得这个议题的讨论可以再多元化,更开放一些,避而不谈对女性或者儿童青少年来说都很危险。”

林依晨已经有了新的工作身份——制作人。(图/《同栖散策》

“85分人生也很好”

采访的过程中,在林依晨脸上,你能看到时光交叠显现的棱角,不笑的时候有简庆芬的坦诚勇敢,程又青的利落倔强,笑的时候带着黄蓉的俏皮,大笑的时候恍惚间袁湘琴就在眼前,让你不自觉跟着她嘴角上扬。

成为妈妈,是林依晨人生当中的进阶课。

原本在生活中极其自律的林依晨,会因为女儿放松下来,感受到生活当中从未体验过的缓慢和弹性,女儿也总会令她生出不可预期的惊喜。

她试着放下自己的执着与控制,她说,这个课题一直在进行中,可能一直会到老。

“我是可以听着闹钟就立马起床做事情的人,但有了她后我很享受跟她一起赖床的时光,她找到了我从来没有发现过的、新奇的细节点……或者赖床,跟你撒个娇。看着她的小脸,我都会很放松很快乐,在想:自己急什么?为什么要这么早起床?”

小小的新生命让林依晨从内到外都有了重组。(图/林依晨instagram

到了40岁,无论事业还是生活,习得松弛感,达到张弛有度的状态,是林依晨最大的变化。

两年前碰上疫情,她刚好处在怀孕的中期。难得与自我独处的状态,让她不由得想要剖析自己的内心,于是便有了《做自己,为什么还要说抱歉?》这本书。

她发现自己有一些与生俱来的特质,其实并不需要刻意否定或者强加证明。在那个阶段,她学会了坦然接受。

“当我慢慢成为他人眼中乖巧的模样、完美的形象,却觉得愈来愈陌生,那不是我,至少不是全部的我。

比如她总会在不同的公众场合被人说“好女人”,长得很“乖”,但随着年龄愈增长,她愈发警惕他们口中的“好”和“乖”的定义,背后隐藏着沉重和难以撼动的“理想女性形象”的期待和界定。

现在的林依晨娃娃脸逐渐消退,但依旧让人觉得亲切俏皮。(图/林依晨instagram

在生活当中,她一面想要在家居和日常环境当中,成为把一切都处理得井井有条的妻子和妈妈,一面又是原来那个追求新鲜刺激体验、不畏惧高风险的自己。“滑翔伞和潜水都试过了,我现在想学冲浪,想玩飞行伞。我也很喜欢去露营。”

登上高山,在山上过个两天一夜,潜入深海,与鲨鱼一起做朋友,这些都是她给自己充电的方式。

我觉得大自然是最没有副作用的充电疗愈所,它是活的有机体,给你带来很多创作的灵感,我很享受从都市当中被拖拽出去的感觉。”

她依旧向往亲近大自然的旅行体验。(图/林依晨微博)

一直以来,林依晨在大众心中的形象似乎被建构得很完美,比如“零负评”“模范生”等等标签,但她对于这些都很警醒,称完美主义曾经确实是她的致命伤,只是自己避免犯错的借口,是自尊心在捣鬼。

“现在都会跟自己说不用100分,85分就很好,有一点空间让自己偷偷懒。”

回望过去,她想会对18岁刚出道的自己说:不要太担心,勇敢去尝试,去闯荡。你会变成你心目中理想的自己。

学会放松下来,接纳不完美的自己。林依晨说,四十岁刚刚好。(图/受访者供图)

被问到如何在容易精神内耗的当下,保有自己的能量,林依晨最后跟我分享了茨威格在《随笔大师蒙田》当中感受到的那句话,很符合她的INFJ人格,也在印证着她的蜕变——

“他说如何保留最内在的自我,只要你自己不让你自己不知所措,外界就无法从你身上得到什么,也无法使你心烦意乱。宁愿很多痛苦相伴,还是要做自己心目中的自己,而不是做众人给了很多掌声,但你憎恶的人。

校对:遇见;运营:小野;排版:段枚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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