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的书店都在反围剿

全世界的书店都在反围剿
2019年07月05日 20:48 JIC投资观察

“卖咖啡的话,一天流水有2000元,至于卖书,一天也就是200元,两者基本是一比十的关系”。

这位实体书店经营者所在的书店已有30多年历史,虽然很想“好好卖书”,但目前只能靠卖咖啡维持生存。

经营难,而且越来越难,这是全世界的实体书店都在面临的困境。时代的流转、科技的飞跃、习惯的变迁,似乎都在围剿这个意味深长的行业。

至于未来的路怎么走,一家百年老店的起起伏伏,或许能给出一个参照。

1903年的冬天,伦敦似乎一直被阴霾笼罩,淫雨霏霏的日子好像望不到头。阳光只在霜冻或小雪散去后,才冷冷地探出脑袋。

这年冬天,福耶尔家(Foyle)的两兄弟——威廉和吉尔伯特在市政公务员笔试中考砸了。

此路不通。兄弟俩决定把公务员考试的教辅材料都卖掉。于是在当地报刊上打了个小广告。没想到,前来询问购买的人居然很多!

哥儿俩很兴奋地嗅到商机,旋即弄了更多二手教辅资料来卖。生意越来越红火。

1904年,他们的第一家书店在伦敦西区的塞西尔街(Cecil Court)开业了,次年还雇佣了第一个店员。却不料这个家伙手脚不干净,没多久就把店里的钱全卷走了。(第二个店员很本分,从1905年一直工作到1950年退休。)

到1906年时,搬到查令十字街(Charing Cross Road)的“蜉蝣肆书店”(Foyles Bookstore)已是全伦敦最大的教育书店。

渐渐地,蜉蝣肆书店越做越大。在那个不能网购、没有大数据、甚至不包邮的年代,蜉蝣肆书店居然搞起了代购!

无所不能的蜉蝣肆得到了大量读者的青睐。他们一边浏览近期书目清单,一边给书店写信,让老板帮忙寄这个书、买那个书。

高峰时期,蜉蝣肆书店一天之内能收到35000封信件。而不论读者想要的是严肃文学、经济政论,还是各类离奇古怪的绝版旧书,蜉蝣肆书店都会想方设法给读者搞到手。

1925年,光查令十字街店一年的售书量就高达80万册。

上世纪20年代,“把书店打造成立体文化空间”的概念大概还没出现,而蜉蝣肆书店已经开始做文学讲座了。

因为读者给蜉蝣肆书店写的信中,除了订购图书的需求之外,还希望与某些作者面对面——“要是有机会见到XX作家该多好!”、“XX作家对这个问题真的这么看吗?”等等。

1930年,做了十年文学讲座之后,蜉蝣肆书店二代掌门人——当时只有19岁的克里斯蒂娜决定以书店的名义举办文学午宴活动。

16岁的 Christina Foyle

蜉蝣肆书店被她办得有声有色,虽然经历了二战炮火,但书店不仅在伦敦枝繁叶茂,其足迹更是遍布都柏林、贝尔法斯特,以及南非的开普敦和约翰内斯堡。

在后来的80年里,大概有1000多位作家、名人受邀参加蜉蝣肆书店每月在格罗夫那酒店(Grosvenor Hotel) 举办的午宴,并发表演讲,其中不乏有大哲学家罗素、D.H劳伦斯、戴高乐和英国首相撒切尔夫人等重要人物。

有人曾开玩笑说,翻看这些演讲人的名单无异于在浏览20世纪文学导读。没办法,图书界的铁娘子克里斯蒂娜·福耶尔的眼光就是这么高。在她的管理下,蜉蝣肆书店的营业额在1963年达到400万英镑。

然而,从70年代起,二代掌门人克里斯蒂娜继续以一种家长式的、专断的方式管理、运营书店,反对技术革新,并且给员工的工资少得可怜。能得到她信任的员工屈指可数,不少新店员还没转正之前就会被辞退。

也许是当年书店在刚起步阶段,“员工卷款而逃”的故事如钉子一般扎在了克里斯蒂娜心里,她在后来采取了一种让每位顾客都深恶痛绝的结算方法:

顾客买书需要排三次队!第一个柜台,排队取书票;第二个柜台,付钱;第三个柜台,取书。(简直和我们现在去医院看病取药一个流程!)她觉得这样,店员就没机会碰钱了。

而且她很不喜欢书店的员工待在“舒适区”,生怕他们在熟悉的科目区待久了,心生懈怠,因此总是把这些店员安排到对于他们来说是陌生的学科领域。

据上了年纪的蜉蝣肆书店粉丝回忆,当时书店的店员都是一些连英语都说不利索的外国学生。

久而久之,顾客的问询得不到专业的解答,书店整体的服务水平下降了,买书的体验越来越差,书目摆放、库存管理也成问题。

蜉蝣肆书店虽然在当时号称是世界上最大的书店,但是面对落蛮灰尘的书堆,店员也一筹莫展,没办法找到顾客想要的书。当时有人开玩笑说,如果卡夫卡当店长的话,结果就是蜉蝣肆书店。

70年代,罢工风潮席卷全球,蜉蝣肆书店也遭受了员工抵制和罢工。

1999年,直到去世前六天,独断专权的克里斯蒂娜老太太才把蜉蝣肆书店的掌门大印交给了侄子克里斯托弗。

进入21世纪后,蜉蝣肆书店一改之前无序、落后、混乱的管理风格,代之以线条流畅的店面设计、馆藏式的书架排列和热情周到的服务。

书店的墙上贴着醒目的标语:“欢迎爱书之人,你们是真朋友。”

目前,蜉蝣肆书店在英国有7家分店。查令十字街旗舰店的规模已经扩大到了5层楼,书架的长度加起来有6.5公里,相当于沿着泰晤士河,从巴特西发电站到伦敦塔的距离。

书架上有20万册不同书名的图书,几乎涵盖了所有的图书科目。(巅峰时期的蜉蝣肆书店书架长度曾达到48公里,创下过吉尼斯世界纪录。)

现在走进任何一家蜉蝣肆书店里,你会发现每个科目区均配备了知识丰富的专业图书导购,随时可以回应顾客的任何问询。

书店还延续了提供教辅资料的传统,随便哪个专业的图书、教具,这里都能一站买齐。

书店的三楼是音乐区,各类古典CD、乐谱、音乐图书应有尽有,还有定期的音乐会,且大部分是免费的。

从2012年起,蜉蝣肆书店连续好几年获得了英国最佳书店奖,其中2012年还获得了最佳儿童书店奖。

进入新千年,在各类电商肆虐,尤其是在亚马逊一步步改写书市竞争规则、实体书店纷纷倒闭的风潮中(据悉,英国的实体书店在过去20年里关了一半),蜉蝣肆书店这份不错的成绩单,无疑是一种逆风而行的挑战。

然而究其原因,你会发现,其成功也可归因于一种顺势而为的坚守。

早在2000年,书店的网店系统就成功上线了,顾客不用像几十年前那样再写信来要这要那,而是在蜉蝣肆书店的网站上轻点鼠标、一键下单。

并且,随着书店概念越来越立体化,蜉蝣肆书店也在第一时间提供了咖啡休闲区、艺术画廊、活动交流区等多元化的空间。

而它最大胆、最与时俱进的一步棋,则是将自己卖给后起之秀——水石书店(Waterstones),这是目前拥有283家门店(爱尔兰、荷兰、比利时均有分店)、年销售额超过4亿英镑,英国最大的连锁书店。

说来也是造化弄人。1982年,水石的创始人Tim Waterstone开第三家书店的时候,克里斯蒂娜·福耶尔还曾提议,把查令十字街的部分店面租给他,嗯,老太太觉得竞争有益健康。

不曾想,30多年后,自己的蜉蝣肆书店会有落入水石手中的一天。但是第三代掌门人克里斯托弗认为,这是在亚马逊时代继续为读者服务的最佳办法。

回顾过去115年的历史,蜉蝣肆书店一直是家族经营,尤其是在二代掌门人克里斯蒂娜时代,专制达到了顶峰。

不是没有人动过想入股、甚至买下蜉蝣肆书店的念头,但都被古怪、甚至近乎冥顽不化的福耶尔铁娘子一一打消了。

而水石书店成立不到40年,却几经易手:

1993年,水石书店被出售给了WHSmith

1998年,水石被音乐巨头HMV(His Master’s Voice)收归旗下

2011年,由于经营不善,HMV把水石转手给俄罗斯亿万富翁亚历山大·马穆特的A&NN基金

2018年,对冲基金——美国艾利奥特管理公司成为了水石的控股股东

而就在上月初,水石书店的母公司——艾利奥特基金又拟以6.83亿美元买下美国最大的连锁书店——巴诺书店Barnes&Noble。

这家书店覆盖全美50个州,一共有627家分店,在2018财年的营业额为37亿美元(财报显示亏损1.25亿美元)。该收购案正在等待监管机构和股东审核,预计在今年第三季度完成。

自2011年起就担任水石书店CEO的詹姆斯·东特(James Daunt)将在今后同时管理英、美两国最大的连锁书店。

他表示,收购美国巴诺书店是为了证明,在亚马逊等美国电商巨头日益围剿实体零售店生存空间的当下,通过资本运作与传统书店运营的结合,高街书店的发展其实可以另辟蹊径,并成功反围剿。

而以“秃鹫基金”称号闻名、管理着350亿美元资产的艾利奥特管理公司,虽然对文学书籍的热情远不如对公司财务报表那般毒辣,但它从来看被投企业的眼光是稳准狠的。

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艾利奥特基金就连投了英、美两国最大的两家连锁书店,无疑为这个风雨飘摇的传统行业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CEO詹姆斯·东特表示,收购完成后,水石书店(Waterstones)、巴诺书店(Barnes & Noble)同蜉蝣肆书店(Foyles Bookstores)一样,都将保留各自的品牌,以各自独特的风格运行,不过管理团队会进行内部优势资源整合。

例如,针对美国读者不爱到实体店买书的情况,管理团队会建议采取水石书店在英国的策略——充分赋予每一位店长权力,尤其是在图书采购方面,不会采取从上至下的指令,而是根据每个分店所在社区的具体环境、客户的定位来进行。

这样做,不但能大大提高图书库存的管理效率,还能展示每家分店的个性,从而提高顾客体验,充分凸显实体书店的线下优势。

所以,从当今英美两国最大连锁书店的现状,回溯至英国百年老店——蜉蝣肆书店的历史,我们不难看出:

传统实体书店要在日新月异的信息化时代中立足、壮大,书店人除了要延续对传统行业初心的坚守,还要积极拥抱高科技、提高读者的到店体验,尤其关键的一点是,要善于利用资本的力量。

克里斯蒂娜老太太如若知道自己女承父业、苦心经营一辈子的蜉蝣肆书店,在侄子手中专卖他人,估计会暴跳如雷吧。但老太太生气之余,估计也只能接受这是“最好的安排”。

毕竟现代化的公司治理比大多数家族经营要科学得多。而且股权收购之后,蜉蝣肆书店能够得到充足的资本支撑,并能够进入艾利奥特基金整合打造的英、美实体书店联合体,为读者提供更优质的服务,以对抗线上、电子阅读市场的冲击和挑战。

根据尼尔森数据显示,2018年,英国的电子书销量占所有图书销量的24%,几乎在2017年的基础上没有任何增长,由此推断电子阅读行业可能已进入瓶颈期。

这也是为什么电商巨头亚马逊把目光瞄准了线下市场。目前,它在美国开了19家实体书店,并且,他们的优势显而易见——各个店长都可以充分利用亚马逊的线上数据库进行高效管理。

亚马逊等电商不仅改变着图书的营销、定价和读者的阅读习惯,也以实体书店、电子书(Kindle)、有声读物(Audible)的形式不断与出版业形成竞争关系。

近年来,在亚马逊的冲击下,世界英文读物五大出版商已经在企鹅(Penguin)和兰登(Random House)于2013年合并后变成了“四大出版商”的格局(其余三家为:阿歇特Hachette、哈珀柯林斯HarperCollins和麦克米伦Macmillan)。

企鹅和兰登合并后,带来的规模经济效应、以及对图书供应链的全程严格把控,能够让英语出版行业更加高效,利润更丰厚。

作为世界量级的出版商,它们有望和亚马逊抗衡。《金融时报》称,2017年,英国出版业的收入为57亿英镑,比上一年提高了5个百分点,而美国出版业的收入维持在160亿美元。

这不仅得益于出版商的协同效应,也是由于近年来读者对于(非小说类)严肃读物的胃口越来越大。在这个充满不确定性的当下,读者非常需要这些作品来分析、释清某些时代困惑。

任何硬币都有两面。亚马逊虽然对出版商构成威胁,但在某种程度上,亚马逊的确帮出版商打开了更为广阔的市场,让读者的购书过程更为便捷。

那是不是实体书店对出版商就不重要了呢?当然不是。

实体书店不仅是展示出版社再版书和新书的最佳窗口,专业的书店导购还能通过不断与读者接触,了解他(她)们的需求和爱好,从而有针对性地推荐一些图书——而这些书,亚马逊通过大数据是计算不出来的。

四大出版商都深知这一点,这也是为什么在英语国家,虽然一些独立的小书店每年只占四大出版社年销售额的3%-5%,但他们却不容忽视的原因。

而对于读者来说,实体书店所能提供的各种乐趣,线上体验是无法与之比拟的。

首先,长时间对着电子屏幕阅读会让眼睛“甚是乏累呢!”,远不如手捧书卷来得轻快、专注,还可以在书页上涂涂画画,随时记录自己的所感所想。

其次,对于爱书之人而言,书店或多或少都带有某种神圣的光环,去实体书店是一种类似“朝圣”的、无法替代的体验。

再者,书店现在的定位越来越多元化,人们去书店不仅可以买书,还可以约上三五好友喝个咖啡、品品红酒、看看书、聊聊天、参加书店举办的各类文化艺术活动等等。“立体文化空间”的书店概念越来越深入读者的心。

尤其是在中国,书店越来越成为人们文化消费升级中的重要一环。

而且这样优质的书店、能满足你对所有文化空间想象的书店,就在你身边。英国的蜉蝣肆、水石、美国的巴诺能提供的,它都有,它们没有的,这里也有。

建投书局·北京国贸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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