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秦朔朋友圈的第1977篇原创首发文章
刚刚开完一年一度股东大会的巴菲特就因为现场针对科技公司的投资观点，引发了科技狂人、特斯拉公司CEO埃隆·马斯克的隔空“怒怼”。
在股东大会现场，有投资者问巴菲特如何看待上周特斯拉第一季度财报会议上马斯克驳斥“护城河”理论的相关言论。马斯克称“护城河是非常愚蠢的概念”，因为“它们就像一种久远的、退化的方式。如果你应对入侵者的唯一的防御就是护城河，那么你就坚持不了多久。最重要的是创新的步伐，这是竞争力的根本决定因素”。
“护城河”理论是巴菲特最为推崇的。在他看来，一家真正伟大的公司必须有一条坚固持久的“护城河”，保护它的高投资回报，比如低成本的制造商或持有一个世界性的强大品牌，对于持久的成功而言，最为关键。
所以在隔空回应马斯克对“护城河”理论驳斥的时候，巴菲特认为，近年来技术进步的突飞猛进，令更多的护城河变得脆弱，“容易受到入侵”，但“护城河”的概念依然至关重要，有些公司的护城河现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难以被入侵。巴菲特还特别举到伯克希尔哈撒韦旗下的喜诗糖果公司：“不是说所有技术都能把业务都攫取走，技术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它可能是一些年轻小孩的梦想，但是有一些产业的护城河非常的宽。作为一个低成本的生产者，这是非常重要的，比如在糖果行业，我想马斯克应该不是我们的对手”。
正是这句话，点燃了马斯克战斗的欲望。他连续在推特上发了数条信息，扬言要开一家糖果公司，并且称自己“非常非常认真”。在一条推文中，马斯克甚至直接提到了巴菲特，他说要建造一条护城河，并用糖果填满，“巴菲特一定不会拒绝投资它”。
为埃隆·马斯克欢呼猎鹰重型火箭成功发射的场景犹在眼前，结果他现在就被怀疑距离破产只有一步之遥，这一次是因为他的造车项目——特斯拉。
刚刚公布的特斯拉2018年第一季度财报显示，公司的总营收较之去年同期有了增长，但是净亏损却在增加，从去年同期的3.97亿美元增长为今年的7.85亿美元。有分析指出，特斯拉的亏损在未来还将持续扩大。
彭博社在此前给特斯拉做了一份详细的数据分析，得出的结论是：
马斯克烧钱速度简直惊人，过去12个月，马斯克是以每分钟7430美元的速度在烧钱，这个速度前所未有；
特斯拉公司负债高达94亿美元，而马斯克手里现金只有34亿美元，足够马斯克破产三回，没有哪个上市公司敢这么借钱的；
如果马斯克不想办法继续融资、借债的话，特斯拉估计撑不到今年年底。
因此做空者认为，马斯克带领的特斯拉正处在“史诗般”的崩溃边缘。华尔街日报也制作了一份图表来展示特斯拉自2015年以来每个季度都烧了多少钱。看完这些数字，真心感叹，特斯拉虽然不烧汽油，但是它烧的是钱！
今年4月1号愚人节，马斯克还在自己的推特上开了一个愚人节玩笑，他说：“尽管我们为筹集资金付出了大量精力，包括大量推销复活节彩蛋。但我们很遗憾地说，特斯拉已经完全、彻底破产了。这种破产让你简直无法相信。”不知道这个是马斯克在展示自己的幽默感，还是他想借着愚人节抒发一下心中的压力。
华尔街日报的文章分析，让马斯克陷入困境主要是因为去年7月份开始生产的特斯拉Model 3轿车，因为在成本大幅提高的同时迟迟不能达到量产的级别，同时又爆出汽车存在各种隐患，引发外界对特斯拉前景的猜测。
华尔街日报的文章引用马斯克自己的观点，因为他原本想完全依靠自动化生产系统，结果没想到成本大幅上涨。这首先是因为马斯克大大高估了自动化生产的能力。为了满足特斯拉全自动生产的要求，马斯克和他的团队设计了一套异常复杂的操作系统，结果发现不仅费时间、效果也不好。结果马斯克只能掉过头来大批招人。招人的规模有多大呢？
彭博社的数据显示：早在2010年，特斯拉只有899名员工。如今，该公司拥有近4万名员工。在过去几年时间里，特斯拉员工数量增长的速度远远大于业绩增长的速度，尤其是从2014年到2017年短短三年，员工数量翻番，这还没有算上马斯克正在推行的名为“俄罗斯套娃”的外包公司里的大批工作人员。
如此大规模招聘，给公司带来的效益却停滞不前。相比之下，传统的汽车厂商，比如通用汽车和福特汽车，人均营业收入则是特斯拉的2.5倍多。
更让人吃惊的是，根据媒体报道，马斯克认为公司仍存在人手不足的问题，还需要通过招聘大概3000个岗位来实现。而他自己，为了能够帮助公司提高效率、尽快量产，在过去的一段时间连睡觉都在工厂的地板上，希望能够达到市场希望的量产目标。
三大评级机构之一的穆迪公司分析，特斯拉得在2018年融到20亿美元的资金，才能缓解眼前的破产压力，因为公司将有12亿美元的债务将在2019年到期。更让人感到吃惊的是，马斯克上一个季度用于支付各种债务的利息就高达1.46亿美元，收入额是特斯拉10倍有余的通用汽车的债务利息也差不多是这个数字。
看看特斯拉从2010年开始到现在的债务增长图。跟马斯克的花钱速度比起来，摩拜单车那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但是抗压能力非同一般的马斯克并不认为这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他对媒体表示：只要特斯拉Model 3能够达到每周5000台的量产目标，不仅公司不会破产，还可能实现扭亏为盈，而且他认为这个目标实现起来近在眼前，估计下半年就可以实现。
但是华尔街投资人并不认同。有人分析，马斯克虽然现在说今年不用再举债了，但是根据目前特斯拉的烧钱速度，马斯克应该会在第四季度通过出售股票等方式募集至少30亿美金，并且需要在2019年底之前再募集20亿美金，才能保证公司账上有10亿美元现金用于正常运转和偿还利息等开支。
马斯克在特斯拉公司的债务突破100亿美元，大约近在眼前了。
尽管遭到了华尔街的冷眼，但是马斯克在广大消费者心中还拥有很高的人气，消费者非常买他的帐。在彭博社的采访里，甚至有粉丝表示：他愿意卖肾支持马斯克和他的伟大梦想！
马斯克应该算是世界范围内把粉丝经济做到极致的人之一。特斯拉公司自成立开始，最大的融资核心竞争力就来自于马斯克的公众形象。
当马斯克在2016年推出低价车型的时候，引发了粉丝们的追捧。大家就像当年在苹果商店门口排队等待iPhone发售一样，捧着1000美元定金在特斯拉商店的门口排队。特斯拉的预售大约吸引了超过40万用户参与，仅这一项公司就收到现金超过4亿美元。尽管两年之后，这40万人里的绝大多数还在等待，但是持续有新的客户加入进来，不断地排队等待。
马斯克还成功地将目前没有发布过任何产品的“自动驾驶”操作系统卖给了数量未知的消费者，每个消费者要为此支付3000美元。
客户预付款的增速，虽然赶不上特斯拉债务增长的速度，但是对于特斯拉这样财务状况的公司而言，已经算是奇迹了。
这些来自忠实粉丝的钱，对于特斯拉来说简直就是再好不过的无息贷款。可以说，要是没有这笔钱，马斯克和特斯拉早就被资本市场和华尔街抛弃了。此外，特斯拉还得到了政府的高昂补贴支持，这是只针对节能减排的新能源汽车才有的补贴和贷款支持。
不过只要读过马斯克的传记，以及对他创业经历稍微有些了解的话，就不会对“特斯拉濒临破产”这样的新闻感到吃惊，要是哪天华尔街不用担心马斯克的财务状况，他的公司统统都盈利，那么才是一件可怕的事情——说明马斯克不再冒险了。
对于马斯克而言，特斯拉想要扭亏为盈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之前推出的两款车型在市场上已经得到了检验，他完全不用投入重金再去打造Model 3这个产品，也不用烧钱举债、沦落到只能在工厂地板上过夜的境地。
上面这张是彭博社制作的一张关于马斯克从2012年烧钱到今天，越烧越猛的图标。红色的赤字好像越来越大。但是同样是这张图，从另外一个角度看就有完全不同的解读。
2011年和2012年初，特斯拉遭受了越来越多的负现金流，这是因为马斯克准备斥巨资制造Model S车型，烧钱到了2012年6月交付第一辆S车型之后达到了顶峰。然后在2013年，随着Model S产量的大幅增长，特斯拉的现金流量在2013年的四个季度中有三分之一略为乐观。
这种模式在特斯拉的Model X车型中再次上演。特斯拉的2014年和2015年的燃烧率飙升，大约在2015年9月第一次交付Model X车型的时候达到峰值。然后烧钱的速度明显下降，特斯拉在2016年第三季度实际上看到了正现金流（绿色的柱状）。
那么特斯拉正在经历着第三阶段，跟前面两个车型的研发阶段一样。如果特斯拉能够按照马斯克的计划，在2018年第三和第四季度实现每周量产5000辆的计划，那么特斯拉实现正现金流并不困难。
特斯拉的最大股东是马斯克，他也是特斯拉的天使投资人。在公司成立的头七年，特斯拉完全依靠私人和风险投资基金才能生存下来，这其中大部分来自马斯克本人。2004年，特斯拉在A轮融资750万美元时，马斯克支付了630万美元，还亲自担任特斯拉董事会主席。在2008年金融危机期间，整个美国市场哀鸿遍野、破产倒闭的公司不计其数，特斯拉也濒临破产的边缘。但是就在特斯拉要宣布破产前的几个小时，马斯克竟然搞定了一笔4000万美元的债务交易，把特斯拉从悬崖边上拉了回来。
能够敢于将自己的巨额财富拿出来豪赌，并且承担随时可能破产的风险，在全世界范围内估计找不出第二个公司创始人能够做到。“没有任何一个上市公司的CEO能够如此大胆，敢于承担如此巨大的财务压力”，马斯克的批评者和支持者在这一点上达成了惊人的一致。
马斯克的All In尽管屡屡引发华尔街的分析师和世界媒体的负面报道，但是这并没有影响到特斯拉的股东们对马斯克的支持，他们一起干了一件让人吃惊的事情。
在今年3月份的股东大会上，绝大部分股东表决通过对马斯克提供一个前所未有的奖励计划：如果马斯克可以把特斯拉的市值做到6500亿美元，并实现收入和盈利目标，那么公司会奖励马斯克超过2千万新股，这也意味着马斯克可以拥有28%的特斯拉股份，到那时候，这部分的股份价值将超过1800亿美元。
股东们这么做的唯一目的，就是保证有足够的动力吸引马斯克为特斯拉工作，而不是花费更多时间去研究火星殖民计划或者超级高铁计划。要知道在处理Model 3的各种量产问题的同时，他还同时筹集了5亿美金来支持Space X的火箭发射、筹集超过1亿美金来进行超级高铁的真空管道研发（这部分钱绝大部分来自马斯克本人）。
可以说，为了防止马斯克干到一半就跑到火星去了，特斯拉的股东们也真是操碎了心。显然这些股东都不在意巴菲特的“护城河”理论。
今天马斯克所面临的问题，应该远比2008年他遭遇的困难要小得多。那时候他三面受困，特斯拉面临新车型研发问题、火箭发射屡屡失败、太阳能的进度也受阻，市场完全不看好他，而且全球还处于金融危机的阴影之中。所以，当熬过了更加艰苦的时光，对于眼下的困难，马斯克应该不会太在意外人的评价。
对于马斯克在推特上的“怒怼”，巴菲特在接受CNBC采访的时候进行了回应。巴菲特表示，马斯克是真正打算带来创造和改变，对此“我表示敬意”，但同时他也强调“如果你出售的是一件商品，就不能仅仅因为品牌做得好就提高价格，你需要的是护城河”。
在更早之前的媒体采访中，有人问巴菲特考虑过跟马斯克进行合作吗？巴菲特的回答是：马斯克不需要我。
巴菲特对于科技公司的商业模式始终持怀疑态度，即便是他跟微软创始人比尔·盖茨是桥牌好友，后来投资苹果公司也赚得盆满钵满，但是他始终对科技公司的这种天天烧钱、从不赚钱、还估值那么高，以及核心产品随时可能被颠覆和淘汰的商业模式没有太多好感。
所以马斯克和巴菲特之争，并不仅仅是企业修不修“护城河”之争，而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投资理念和思考方式的PK。
最后做一个调查：
如果你是投资人，你会选择投资巴菲特，这样已经被印证过的成功投资模式，但对新的商业模式保持谨慎的投资策略呢？
还是选择马斯克，跟着他体验一下过山车式的创新和冒险，有可能赚票大的，但是也有可能血本无归？
作者：资深媒体记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