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生肖有个故事 | 《生肖，生死》_

2月1日起，茅台销售公司主办“我和生肖有个故事”有奖征文活动，面向大众征集稿件，串联编织起一幅生肖文化图景。

活动评选出11篇获奖作品，在茅台时空以专栏形式逐一推送。本期获奖作品《生肖，生死》，作者陈炜燚。

生肖，生死

1995年是猪年，那年我出生了。一个月后，我的外公去世了。

对于外公所有的了解，都来源于母亲以及舅舅们的时常回忆，还有老相片。他被描述成一个坚强的老头，每天守着他在镇中心街道的小卖部，给赶场的人打上小杯酒，给小孩子拿出烟花炮仗。照片上的外公脸很瘦，不苟言笑，隔着相框也能释放出一种威严。

记事以来几乎每年都会回老家祭拜他。外公的坟立在他的菜地后面，在路修好前离家不近，需要走一段长长的山路。对幼年时期的我，路便更长。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安排，印象中每一次去上坟都是雨天，冬季的细雨将黄土地浸透，留下子嗣们的痕迹，或重或轻。

母亲在烧纸时口中总说：今年老二又长了一岁了，伯伯又去世一年了。1995年是乙亥年，亥是猪，我每长一岁，外公便去世了又一年。

有时候我会觉得这就像是一种生命印迹的传送，又像是一种纽带，这一头连接着出生，那一头连接着离世。来往的世人在纽带上有序或无序的徘徊，时间像漂泊的大雨，把这纽带越淋越紧。

2019年是猪年，我二十四岁。在一天清晨，父亲打电话告诉我外婆去世了，让我立刻回老家。

如果外公的离世是我第一次接触死亡，这次便是第二次，相隔二十四年。也许人可以抛弃出生一个月的记忆，却很难忘记成年后的要事。这是我的第一次参加葬礼，在己亥年。

我同哥哥一起回去，两兄弟似乎在彼此脸上都没有看到过多悲伤的表情，好像只是一次寻常的回老家。同行的有一位父母的好友，是一位年过六旬的老教师，她告诉我们，母亲昨晚十一点接到电话，说是外婆要不行了，母亲听了立马和小舅舅赶回老家，见了外婆最后一面。

我突然好难过，外婆当年88岁高寿，但是早于多年前就患了严重的老年痴呆，甚至认不出自己的儿女，在生命最后的时刻，不知道她是不是记起了他们。

回到老家，还没走到外婆家门口，大老远就看到窄窄的马路上挤满了人，还有穿着孝衣的至亲，在招呼来吊唁的亲朋好友，路边也摆好了流水席，气氛热热闹闹的像是在过年一样。我心中悲伤的情绪好像也被这样的气氛冲淡了一样。我在人群中找到了母亲，她脸上有一些憔悴，但是看不到伤感，我想是因为她太忙，又或者是已经过了半天，她已经平复了自己的情绪，又或者是见多了生死别离，已经能坦然面对自己母亲的死亡。母亲带着我回到房间放好行李，嘴里还在念叨怎么安排从各路来的参加葬礼的朋友。我上前拥抱了她，母亲突然呜咽道：“我们以后很少回来了。”

在吃流水席的时候我看到了大舅，那是在母亲家族中能顶天立地的男儿，但此刻他的眼眶泛红，似乎需要在人的搀扶下才能站稳。在经过他身边时，他用力拍了拍我的肩，却什么话都没有说。

两天时间，家里院落里都坐满了人，摆了10多桌麻将，嘈杂声源源不断，或者说是人声鼎沸。长辈晚辈都忙来忙去，片刻歇息的时间也没有。起初我很不理解，为什么在有人离世这样理应哀伤的场合和与时间，充满了与之相背的热闹，直到我见到了有客人很疲惫地麻将桌上离开，很抱歉地对长辈说，对不起，只能陪你们到这里了。我才终于了解，亲朋好友们是多希望这样一种热闹能够驱散伤心者对亲人离世的悲痛，能够在这不断的嘈杂声中，片刻地脱离溢满的悲伤情绪。同样的，那些可谓“繁文缛节”的仪式、说法，也是希望能够化解至亲的悲伤。

第三天早上是下葬，早上六点，所有人都在家里等着先生的命令。时辰到了之后，大家都举着花圈去往山上。外婆也是在那里下葬——不满10米的菜地后，葬着外公。像冥冥中有法则一般，把棺材摆好的时候，突然下起了绵绵雨，在此之前没有一点下雨的征兆。在雨滴落在脸上时，我突然听到很大声的哭喊，那是来自我的母亲，随之几位姨母都低声哭了起来。而我这几天忙于招呼，陷于吵闹中的情绪仿佛被重新唤醒，我这才慌忙的意识到，外婆是真的要走了。我寻找外婆几位儿子的身影，他们脸上挂着认真的表情，好像没有流露一丝的悲伤，但是无一不攥紧了拳头。

最后他们能为外婆做的事情，是整理外婆在棺材中枕着的被子和枕头，把棺材中的木屑和渣滓丢掉，让外婆能安稳地入眠。在姐姐妹妹的哭声中，外婆的儿子仔仔细细地整理了一遍又一遍，手也在微微发抖。我突然想起来二舅舅昨晚叮嘱我们的话：

“你们看到外婆的遗体，想哭，千万别哭在棺材里面，她会睡不好的。”

不远处一直在放着火炮，外婆的棺材在哭声雨声和炮竹声中合上了，那一刻，我的心中突然很平静，我想，外婆她一定是好好走的，她的子女都很爱她。

下山的时候我看到路边在烧着外婆的遗物，燃烧的大火在雨中一刻也不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