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美国科技界和商界备受关注的一个新闻,就是亚马逊第二总部的选址和筹建。这个富可敌国的科技巨头,与其说是被美国当下的市场环境所影响,倒不如说它在影响、甚至挑战美国当下的政治经济形态。
文 | PengfeiLi(作者为纽约城市大学纽约城市技术学院助理教授)
特约编辑 | 周颖
来源 | 中外管理杂志
1美国历史上城市发展喜欢大企业买单
城市经济学里一个很重要的理论框架就是“成长机器”论(Growth Machine)。Growth Machine认为城市就如同一个“成长机器”,经济的增长是城市发展最重要的表征。而城市的执政者最主要的职责就是促进城市的经济增长。
美国城市素来有向资本抛橄榄枝的传统。19世纪中后期是美国铁路大扩张的时期,美国的很多中小城市通过直接投资建设铁路,来提升自己在同类或周边城市的市场竞争力。在这场铁路投资热中,芝加哥的崛起可谓是城市“成长机器”最典型的例证。
美国地方政府通过优化基础设施来吸引私有资本的进入,这种“成长机器”模式在20世纪逐渐被税收政策所取代。自1920年代“进步运动”(Progressive movement)之后,美国的地方执政者退出了对经济活动的直接参与,转而通过各种税收优惠和财政补贴来提升其地方对某个行业或公司的吸引力。
不论是“硬件”的建设还是“软件”的改善,美国的城市和产业可以说长期以来是一种“共生”的关系。执政者们需要经济推动,而企业在寻求政府关系以及实现利益最大化和公司的长久发展。
在这种“共生”的关系下,不仅城市的执政者们为资本“铺路”,私有资本和投资者们也很主动地寻求“政策优惠”。
2美国各大城市向亚马逊提交申请
不论是历史上福特、通用选址底特律,还是近年来通用电气(GE)迁址波士顿、富士康投资威斯康星州,美国产业和地方的关系很难说谁主导谁。大公司们在投资某地方前虽然也会和多地洽谈,但在多地“追逐”某一投资项目的同时,该项目的投资人也会很殷勤地寻求其目标地的政策支持。
亚马逊第二总部的选址打破了这种地方和资本的平衡。他们在9月7日“高调”地宣布:计划用50亿美元建设位于西雅图之外的第二总部,并欢迎各城市在10月19日之前向亚马逊提交申请方案。亚马逊甚至给这个项目取了个炫酷的名字——HQ2。这个姿态连《纽约时报》都评论为“极不寻常”。
截至9月15日,亚马逊的总市值达4766亿美元。如果按照世界银行2016年的国家GDP排名,亚马逊市值是仅次于瑞典的世界第23大经济体。
但美国的大公司并非只有亚马逊,比亚马逊体量更大的苹果和微软丝毫没有亚马逊的这种“自负”。亚马逊作出如此“异常”的举动,很大程度上不是因为亚马逊的实力,而是其在美国的公众形象或者说自己的商业定位。
在华尔街眼里,亚马逊是无坚不摧的新兴经济模式,它致力于挑战传统的经济模式(图书、影视、零售等)并用更新、更高效的模式取代之;在美国大众眼里,亚马逊是一个爱恨交织体,城市的年轻人大多数喜欢亚马逊的便捷,但“铁锈地带”的不少民众却抱怨亚马逊抢了他们仅存的零售工作;美国政府对亚马逊也是爱恨交加,特朗普对亚马逊的攻击更是直截了当。
这样的状况不但没有让亚马逊小心翼翼,相反,亚马逊的投资和扩张一直以“冒险”著称。亚马逊在全美公开“招标”,让各大城市主动“追求”亚马逊并给出截止日期更是强化了自己的“高调”和“冒险”形象。而亚马逊显然也很陶醉自己的这种形象,把公开被追求的过程当成了对自己的免费公关。
3后工业化时代的招商引资
有意思的是,后工业时代的美国地方执政者似乎已经到了“乞求”资本的地步了。他们当然更喜欢GE、富士康、苹果这样“尊重”地方的低调投资者,因为“共生”的关系彰显了地方政治和资本的平等地位。但他们也并不“憎恨”亚马逊这样“高调”的主导者(至少他们没有公开表达),毕竟50亿美元的投资、5万个新的就业机会,对美国除纽约之外的所有城市都具有巨大的吸引力。
这种不可抗拒的经济前景让各地方执政者“乐于”放下姿态。据《纽约时报》报道,就在亚马逊发布其HQ2项目的当天,芝加哥市、达拉斯市、圣地亚哥市、波士顿市,甚至密歇根州府都积极地表达了对亚马逊的强烈兴趣,并纷纷宣称当地符合亚马逊提出的全部选址条件——100万人口以上的大都市圈、有公共交通、到国际机场45分钟之内的车程、距离主要的高速公路或主干道2英里之内、光纤的配置支持高速网络、丰富的休闲娱乐设施等等。
彭博新闻社转引波士顿市长的原话是“50亿美元投资、5万个新工作是一个难以置信的机会”。正是这个“难以置信”的机会,让亚马逊和地方执政者的关系变成了“主导”与“被主导”。亚马逊很陶醉自己的“主导”地位,毕竟,美国城市发展已经进入“创造就业机会成了最大的政治”的时期了。
亚马逊赫然成了城市环境乃至城市政治经济形态的“重塑者”。亚马逊集团的不少高管希望亚马逊HQ2可以选在德州,这样亚马逊可以避开大都市的环境,并让自己的部分员工享受郊区更宽阔、舒适的人居环境。这种想法显示出了亚马逊的部分高管有摆脱亚马逊现有的“大都市战略”的愿景。
虽然以服务大都市用户为主体的亚马逊未必会走这条回归美国传统郊区的战略,但亚马逊选址对美国城市形态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它要么继续走在当下“城市复兴”(urban renaissance)的主流路线上、要么进入美国郊区化的升级版。无论亚马逊如何选择,美国城市环境乃至城市政治经济形态都将被重塑。
而亚马逊HQ2的这个故事如果放在中国会有完全不同的版本。一个企业,无论它有多大体量,显然无法充当主导地方政治和地方执政者的角色。至于改变城市形态以及城市的政治经济形态,那更非是某个单一企业所能主导的了。事实的情况是,亚马逊的“主导”就算在美国也不是一个绝对正面的案例,因为与“主导”和“垄断”相伴随的便是失衡的资源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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