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凤鸣
1945年8月15日,随着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长达14年的抗日战争画上了句号,一时举国欢庆,普天同乐。那些为守护国土家园而献出生命的战士,像一颗颗飞升天穹的晚星,为子孙后代驱走了黑暗,迎来光明。而一些在战争中幸存的战士,他们很多悄然回到故乡或落户他乡,以普通人的身份居家劳作,过起了平凡人的生活。他们的名字,他们的故事,大多鲜为人知。
向重发、黄冀生、湛治由、周金海、傅开良,这5人就是离开抗日战场后,在万盛生活了一辈子的普通抗战老兵。随着岁月变迁,这些抗战老兵相继去世。去年,万盛最后一位抗战老兵傅开良也离开了人世。他的故事没有惊天动地,却值得人们铭记。
1
离去的95岁抗战老兵
三月春风吹来,依然让人有微寒的感觉。但一阵阳光照下,身上顿觉温暖起来。
驱车到达东林煤矿,绕过一些家属区,在一个小巷子里,终于找到傅开良生前的老宅。住房有两层,蓝色门扇紧闭,门楣旁挂着“抗战老兵 卫国勇士”的匾额。匾额由“关爱抗战老兵志愿者”捐赠。看得出来,匾额经常擦拭,有明显的斑驳痕迹,可见悬挂的年代已久。抬头望去,老宅的一些角落已结有蛛网,人去楼空的寂寥感迎面扑来。
傅开良的女儿傅之会说,老人于去年7月去世,当时已95岁高龄。“老人算是长寿的了,应该是从小的军旅生活,锻炼出了他强健的体魄。当然,这与你们子女无微不至地照顾也是分不开的。”笔者的这番话,让傅之会脸上露出了笑容,她连连说照顾老人是应该的。我们问她老人的墓远不远,想去看看。傅之会说离家不远,可以带我们过去。
离开傅开良老宅,我们步行穿过七弯八拐的小巷,上坡,走一小段泥土路,不到10分钟便来到了老人的墓前。老人的墓用大小均匀的片石砌成,不算高大,但整齐规矩。傅之会说,父亲过世后,便和已故多年的母亲葬在了一起。墓上的泥土还是新的,周边有几棵柏树,枝叶浓密青翠。傅之会说,这些柏树都是父亲生前亲手栽下的,我们大约有10年了。站在墓前,深深鞠躬,表达着对老人的敬仰和怀念。
傅开良生于1929年农历二月初一,一个农民的儿子。参加部队时,傅开良只有9岁,他却毅然决然跟着部队走向抗日战场。他是连队年龄最小的战士,艰难的军旅生活没有吓倒他,枪林弹雨也没有吓倒他。
看着墓地周边苍翠的柏树,我想,老人虽然离去了,但他的抗战事迹将像墓前的这些柏树一样永远常青,让后人铭记。
2
缅甸战场死里逃生
1938年10月,武汉沦陷后,抗日战争进入相持阶段。
当时,国民党一支部队驻扎在万盛芋头坝进行军事整顿,这支部队的连长叫刘维基。一天黄昏,年仅9岁的傅开良和小伙伴们正在玩耍,他们被训练的部队吸引,久久不愿离去。连长刘维基正好路过,看见几个孩子,便逗他们说:“跟我们去打日本鬼子,敢不敢?”几个孩子一听去打仗,便一哄而散,只有傅开良站在那儿不说话。刘维基端详着这个孩子,见他年龄小,个头也不高,眼神却很坚定。刘维基问这个孩子:“你为啥不跑?你不怕跟我们去打仗吗?”“我想跟你们去打日本鬼子,我不怕!”傅开良脸上稚气未脱,语气却十分肯定。刘维基笑说:“你太小了,还是回家吧。”
过了几天,刘维基发现,傅开良天天都来看他们训练,风雨无阻,于是对这个孩子便多了几分好感。几个月后,部队准备离开,刘维基有了想把这个孩子带在身边的心思,于是征得傅家家长同意,孩子也愿意,就带着傅开良上路了。从此,9岁的傅开良便跟着刘维基,开始了他的军旅生活。
刘维基的部队开到綦江驻扎,进行军事训练。傅开良一边给刘维基当勤务兵,一边穿着改小的军装和其他士兵一起参加训练。傅开良虽不太爱说话,但较聪明,训练进步特别快,得到刘维基的夸赞。
1942年1月,日军向缅甸南部的土瓦、毛淡棉发动进攻。事实上,1941年底中国军队便已组建了远征军,准备入缅作战。1942年初,缅甸战役正式拉开战幕。傅开良所在部队经过赶水、七十二道拐、桐梓、遵义到达昆明,随后编入中国远征军第66军,火速奔赴缅甸参战。
当时,还不到14岁的傅开良是队伍里最小的士兵,但上了战场的他一点不害怕,爬上杂草丛生的山坡,与山头上的日军近距离厮杀,毫不畏惧。在一次战场的短兵相接中,傅开良为躲避子弹,在跳跃一个弹坑时,踩到一块石头,脚下一滑,被重重摔倒在地。他的脚骨折了,疼痛使他失去知觉,晕倒在弹坑里。此时,日军的飞机又开始轰炸中国军队,死伤惨重,战事异常残酷悲壮。
夕阳余晖洒下时,战场已恢复平静。傅开良也从疼痛中醒来,发现周围好多战友尸体,自己的衣服也被鲜血染红。幸存的他从弹坑里爬了出来,踉跄着往前走。正在这时,他看到前面的战壕里有两个移动的人影,原来是中国军队两个受伤的士兵,于是,三人相互搀扶,绕过死寂的战场,拖着疲惫的身体,连夜翻过几座大山,回到了后方的医院。
回到后方医院的傅开良由于身体受伤又连续高强度赶路,体力已完全透支,他持续高烧,大病了一场,头发也几乎掉光。经过一年多的治疗,傅开良的伤情才慢慢开始好转。巧的是,在医院治伤时,傅开良意外遇到了养伤的连长刘维基。此前,他俩都以为对方牺牲了,没想到会在这里重逢。刘维基看到绝地逢生又瘦弱无比的傅开良,后悔把这么小的他带出来,坚决要送他回家,于是伤情恢复后,刘维基带着傅开良,经过数月艰苦辗转,沿途乞讨,终于在1944年、傅开良15岁时回到了万盛老家。
3
让人敬重的老兵
日子一天天过去,一晃傅开良已回家三年有余,曾经身体弱小的傅开良长了个头,长成了大小伙子。经人介绍,傅开良与一李姓姑娘结了婚,婚后把家安在了万盛东林煤矿附近的干坝子,过起了安定的农家生活。
1960年,傅开良参加了当地的农村民兵组织,从此他重拾作为军人保家卫国的激情,内心激昂。训练之余,他总会热心帮助有困难的村民渡过难关,用自己微薄的力量,传递着光与热。一天,傅开良参加民兵训练回来,走到路口,远远看见一个跛着脚挑煤上山的老人。在过一处高坎时,老人试了几次都没能迈上台阶。傅开良放下东西跑过去,接过老人的担子挑在自己肩上。老人的家住在山里,傅开良走了一个多小时,才把老人送到家门口。后来得知老人家里没有其他人,傅开良就经常过来帮助老人做一些体力活。此后连续几年,老人家烧的煤都是傅开良买好后专门送过去的。傅开良不只帮助过这位老人,周边谁家有困难,他都挺身而出,做了好事还不需要感谢,大家夸他是“又一个雷锋”,一时在周边传为佳话。
1964年,万盛地区农业生产需要依赖稳定的水源,当时只有养生河一条小溪,难以满足周边农田灌溉需要,于是政府决定修建张三塘水库,以调节水资源分配。傅开良得知这一消息后,第一个报名参加水库的修建工程。接下来,他每天在工地起早贪黑,从无怨言。如今,张三塘水库已改名为青山湖国家湿地公园,成为游人们打卡的热门景点。站在湖边,面对一汪碧水,我想,或许青山湖中的一朵水花,或许几粒泥土,还保留着傅开良当年劳作的气息。
几十年弹指一挥间。傅开良乐于奉献,与家人、邻里相处甚好,深得村民敬重。
大地无言独自厚,抗战胜利已过去了整整79周年。那些艰难的记忆已随风飘散,但那些为和平岁月所付出的生命与鲜血,却值得人们铭记!
(作者单位:重庆市万盛经开区党工委宣传部 图片由作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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