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原谅的遗忘

□吴天胜

凌晨时分，下起了小雨，一直持续到近晌午才停。

雨水滋润过的街道，空气清新，凉爽宜人。西池广场边的黄葛树下，早已聚起了一群老人，他们三五成群，要么斗地主，要么玩掼蛋，怡然自得。

好一派祥和安宁的景象。

1

惊现子弹

这天是2022年6月12日。11时许，小雨终于停了，莲姐赶紧来到街上。

她是梁平京环环卫公司的员工，西池广场一片是她的责任区。这一片她干了好几年，哪儿有垃圾桶，哪儿有树，哪儿是临时摊点区，她心里有数。

下了这么长时间的雨，肯定掉了不少树叶。她要趁街上人少的时候去扫，那样才快些，要是人多了，扫起来就慢。更重要的是，街上的垃圾桶里说不定还有一些可以回收的纸壳和饮料瓶子，去得晚了，往往就会被别人捷足先登。

她先扫了黄葛树下的垃圾。那里早已聚满了人，座椅都占完了。她将空地上的树叶、烟头等垃圾进行了清扫，其他地方的，早被人们团在了一块儿。扫完这一片，她又顺着街边往前扫。再往前，就是李糍粑门市了。

西池广场不算大，却也是一个小型的商业中心，尤其是在永辉超市(4.840, -0.24, -4.72%)外围，挤满了各种商铺。李糍粑靠着超市，经营了十几年，已成了商圈中的地标了，全城老少都知道这个门市。

李糍粑门市前有几个垃圾桶，附近的居民都习惯往这里扔垃圾。莲姐每次都会在这些垃圾桶里捡到不少宝贝，攒起来，也算一笔小收入。

垃圾桶周边还算干净，只有一点点掉在外边的纸屑。她将纸屑扫起来倒进了桶内，里面没有值钱的东西。转身去看其他几只桶，发现一只桶里有个较大的棕色皮箱。

这么大个皮箱，说不定里面有什么值钱的宝贝呢！莲姐弯腰准备将皮箱从垃圾桶里提出来，不料，皮箱挺沉，不由得多使了点劲。

莲姐将皮箱放在地上，兴奋地看了看。这是个棕色的皮箱，外观完好，正面有“武汉人造革”几个字，底部还有四个小滑轮。

她打开皮箱，发现里面有一包用棕色油纸包着的东西。她用手去拿，不想油纸潮湿，一抓就破，“哗啦啦”地掉出一些黄铜色的子弹状的东西。

莲姐的心里一紧，仔细一看，真是子弹！她有些不敢相信，捡起一颗捏了捏，的确是子弹！而且有好几十发。

这事儿非同小可，她突然感到害怕。虽然这些子弹不是她的，但却是自己发现的，万一……她赶紧给组长打电话报告。

组长让她保护好皮箱和子弹，原地等待。不大一会儿，组长和民警一同来到了她身边。

民警细致地询问了她发现的经过，现场清点了一下皮箱里的东西，共有子弹79发，一盒未开封的红色药管12个。此外，还有一个黑色包包和一些照片等杂物。

这么多的子弹，是谁丢的呢？民警站起身来，环顾四周，习惯性地找附近的监控。

这时，一个老人挤到了民警面前……

2

靶场余弹

“砰、砰砰、砰砰砰……”一阵震耳欲聋的枪响后，民兵们趴在地上，等待训练教官的口令。

“退子弹——起立。”常旦待枪声完全停止后，鸣了一声哨，向匍匐在射击地线上的民兵发出了口令。

民兵们纷纷身体稍向左侧，右手取下弹匣交于左手，食指慢拉枪机向后，看膛内有无子弹，又送回枪机，然后扣动扳机。

常旦发现，有一个民兵在拉枪机时，枪膛内退出了子弹。这种情况很常见，要么是子弹卡壳了，要么是没在规定时间内打完子弹。

常旦是县武装部的军事科长，组织民兵训练是他的分内之事。像这样的训练，每年要组织六次，才能完成对全县民兵的整训。其中，射击训练是最后一个课目，也是最危险的一个课目。

携枪带弹，本就不是小事，更何况是实弹射击。常旦每到这个时候，总是格外小心，也格外仔细，生怕出现意外。

擦枪走火是训练事故，子弹对不上数也算训练问题。为此，每次实弹射击时，都要安排发弹员，负责发放弹药和清理没有打完的弹药。武装部对弹药管理一向非常严格，拿出去多少，打了多少，剩余多少，都要对得上数，一发不能少，一发也不能多。

这天，是这批民兵训练的最后一天。射击快结束时，发弹员突感身体不适，向常旦请了假，提前离开了。

射击结束后，常旦清理了一下，有几发没打完。他将剩余的子弹用报纸包好，放在自己的口袋里。发弹员不在，暂时也交不回枪库了。子弹不像其他东西，是不能随便存放的，特别要注意枪弹分离。意思是平时保管枪和保管子弹的不能是同一人，这样才能避免一些潜在的安全风险。

在常旦看来，自己的办公室经常人来人往，要是放那里，好像也不安全。既然交不了，只好随身带着保管。

下班时，他带着子弹回了家。晚上，为了确保子弹安全，他还特意选了一个隐蔽的地方藏起来。家里的熊孩子们，也要防着他们，万一被他们偷拿了，岂不是要惹祸？

3

遗忘子弹

接下来是国庆长假。休息了几天再上班的常旦，居然忘了家里还有子弹一事。

这样的情况不是每次训练都会发生，但几年下来，到底有多少次，常旦也记不清了。

其实，常旦平时工作是非常认真负责的。特别是对武装工作，充满了感情。

这种感情，缘于他多年的军事生活。常旦16岁入伍参军，1977年任县武装部参谋和军事科长（军管），1986年转业后仍在武装部工作。这期间，任过武装部军事科长、副部长等职务。

缘于热爱，所以优秀。那些年，常旦获得了不少的表彰奖励。有一年，全县发生特大洪水，他不顾个人安危，积极投身抗洪抢险，事后还被评为抗洪救灾先进个人。

因为长年在武装部工作，常旦对国家严禁枪支弹药的规定还是很清楚的。我国在1996年出台了《枪支管理法》，以进一步规范枪支管理。

1996年，调任新岗位后不久，常旦接到了武装部工作人员打来的电话，提醒他关注《枪支管理法》。末了，工作人员还善意地提醒他，仔细想一想家里是否还有未上交的子弹。

经此提醒后，常旦似是而非地回想了以前组织训练的场景，可毕竟时间久远，那些细节，怎么也回想不起来了。他在家里翻找了一通，没发现一颗子弹。

“也许是上交了。”他不断地安慰自己。

4

误扔子弹

时间不知不觉地来到了2022年。那年，常旦已经退休了9年。

常旦以前住武装部家属院，2007年，他和老伴搬到西池广场附近的新家里。新家虽然宽敞，但没有杂物间。搬家的时候，常旦在新家楼下租了个车库，用来存放杂物。

最近，车库要到期了，常旦和老伴商量，找个时间把车库清理一下，交还给房主。

6月12日凌晨，下起了小雨。下雨天，不能去西池广场打牌了。常旦和老伴商量，不如在家收拾东西。两人先在家里收拾了一番，腾出一些空间。常旦又去车库收拾，准备把重要的拿回家里，不重要的“断舍离”。

车库杂乱，多是一些不重要的东西。常旦一边翻拣，一边分类，哪些该留，哪些该扔。半小时后，他在车库右侧角落里发现一个棕色皮箱，里面有一些子弹等东西。

那些子弹，多么熟悉。常旦数了一下，分别是56式7.62毫米步枪弹70发，53式步枪弹9发，还有一整盒未开封的60迫击炮底火。

他吓了一跳，以往模糊的记忆慢慢浮上心头。他没有犹豫，赶紧将皮箱扣上放在车库边，那里有一些要扔的东西。“等收拾完车库，就拿去交回武装部。”

老伴收拾完家里后，也到车库帮忙，发现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这时，一个牌友催促她赶紧到西池广场去玩掼蛋。她心想，去西池广场的路上有垃圾桶，不如顺便将门边的东西拿去扔了。她拾起一些东西，又拉着一个棕色皮箱，向街上李糍粑门市旁的垃圾桶走去。

过了一阵，常旦收拾完车库，准备去拿棕色皮箱时，发现不见了。他以为是在车库里放岔了，翻找了一遍，没有，当即吓出了一身冷汗，赶紧顺着大街找。走到李糍粑店附近时，看见垃圾箱前围着几名警察和清洁工。

他挤进去一看，棕色皮箱就在警察手里。

后记

2024年7月24日，常旦因犯非法持有弹药罪，被重庆市梁平区人民法院判处有期徒刑六个月，缓刑一年。

（文中人物为化名）

（作者系重庆市报告文学学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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