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孙中山的惊世救国策|孙中山_新浪财经

转自：团结报

　　□ 彭剑

　　孙中山在年老的时候回忆往事，写道：“予自乙酉中法战败之年，始决倾覆清廷、建立民国之志。”他此处所说的乙酉年，是1885年。爆发于1883年的中法战争在这一年见出分晓，中国“不败而败”，孙中山深受刺激，遂立志要推翻清廷、建立民国。这一年，孙中山19岁，是香港中央书院的一名学生。中央书院是一所官立中学，孙中山就读于其高中部。也就是说，倘若孙中山所言不虚，则当他还是一个高中生的时候，就立下了推翻清廷、建立民国的志向。“民国”即共和国，因为主权在民，没有君主，故称民国。

　　青年孙中山能有这种惊世骇俗的想法，跟他生活的时代有密切关系。当他1866年出生的时候，距中英鸦片战争已20多年，距第二次鸦片战争亦已数年。受西方列强“坚船利炮”的刺激，国人早已深深感受到亡国灭种的危机，并且，已经采取种种措施，以挽救危亡。国家层面，也在1861年启动“自强运动”。

　　随着国门的打开，列强中的来华者越来越多，走出国门的中国人也越来越多。随着对外部世界了解的增多，国人中的有识之士逐步认识到，列强之所以“强”，不仅在于坚船利炮，更在于治国方式。中国欲“自强”，只学其技术，而不学其制度，属于舍本逐末，不可能达到目的。因此，大约从1870年代起，便开始有人呼吁改造我们的治国制度，早期维新思想出现。

　　孙中山无疑也是这波开眼看世界大潮中的一员。他本出生于贫苦农家，但他的兄长孙眉在檀香山经营农场成功，使他有机会在少年时期走出国门。1879年，13岁的孙中山随母亲赴檀香山，之后数年，在那里接受了比较系统的新式教育。当他决意反清，没有走中国历史的老路，而是破天荒地提出，在推翻清廷之后，不再建立新的王朝，而是要建立一个共和国。

　　注意到西方国家中有共和国，孙中山不是第一人。但是，众多主张维新的人士，都不敢想象中国可能变成一个共和国。他们挽救国家危亡的方针，是引入代议制度等西方制度，将中国改造成一个君主立宪的国家。而孙中山却形成了推翻清廷、建立民国的方案，足以惊世骇俗。

　　当然，后世的人们大都不相信孙中山在19岁的时候就有建立民国的志向。学者们振振有词地辩论，1894年，他还上书李鸿章，在皇权体制下提出一些革新的建议；同年在檀香山成立的兴中会的誓词虽有“建立合众政府”一句，但这份誓词是否真实存在，也还颇可存疑；包含有这一句的1895年香港兴中会的誓词，才令人信服。也就是说，孙中山共和思想的出现，不会早于1895年。

　　这种辩论当然有其道理，也符合历史学“言必有据”的传统。但是，研究人物的思想，却死抠文字依据，而不能依据时代的思想风向和人物的经历作合理分析，恐怕也难免胶柱鼓瑟之讥。鄙意以为，随着洋务运动的进展，在维新思潮蔚然成风的时代，一个长期接受现代教育，并且一直思考祖国前途命运的青年，在目睹清廷腐败、不能有效抵御外侮的情况下，立志要推翻清廷并建立一个共和国，完全是有可能的。

　　上书李鸿章一事，其实也作为否定孙中山已有推翻清廷、建立民国志向的依据。首先，我们一定要承认，孙中山也是一个人，而凡是人，思想就难免有波动。孙中山在1885年立下了建立民国的志向，在1894年出现了波动倒退，这没有什么奇怪。况且，只依据上书的内容去判断孙中山的真实想法，可能也有问题。和他一起前往天津拜见李鸿章的陈少白多年之后回忆，孙中山当时曾和他说，有“中央革命”，有“地方革命”，若上书成功，可相机推行“中央革命”。

　　本来，即使是在1895年才立志要建立共和国，那一年，孙中山也才29岁，也还是个青年，并且，在那个年代，有此思想的也还凤毛麟角，孙中山绝对称得上是主张建立共和国的先锋人物。我之所以要辨析他自己所称的在19岁时就已立志创立民国的说法并非完全不可信，是因为研究人物思想，如果一味死抠文字，可能会出现一种情况，即看起来言之有据，但却远离实情，因为人，尤其是年轻人的想法，有徘徊，有后退，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只有认识到这一点，我们才能正确解释孙中山在1900年的行为。那一年，他除了策动惠州起义，还曾试图游说两广总督李鸿章宣布独立，在广州称帝。李鸿章拒绝之后，他还跟李鸿章的一个幕僚刘学询联系，宣称只要刘学询能弄到足够的经费，在广东独立就行，至于刘学询是称皇帝还是称总统，他并不干涉。很明显，我们不能因此而说孙中山此时还没有建立民国的想法，而只能说，他的思想，在这个时候，又后退了。这说明，推翻清廷之后，是建立一个新王朝，还是废弃君主制，建立一个共和国，即使是孙中山这样的革命领袖，也难免徘徊、犹豫。这恰好显示，一个有几千年君主制传统的国家，抛弃这一制度，远非想象的那么简单容易。

　　不过，孙中山在同盟会成立之后，就再也没有徘徊过，而是一往无前，努力实现这一目标。并且，正是考虑到帝王思想深入人心，在1906年制定的《革命方略》中，孙中山和他的同志们特意强调：“敢有帝制自为者，天下共击之！”

　　在那前后，孙中山组织革命同志，通过与以梁启超为首的保皇派论战，使共和的理念变得日益丰满，也日益为国人所知。

　　更重要的，是他组织了一系列武装斗争，动摇了清廷的统治。1911年10月10日，武昌起义爆发后，清廷的统治迅速土崩瓦解。1912年1月1日，孙中山在南京宣誓就总统职，亚洲第一个共和国宣告成立。

　　这一年，孙中山46岁。回首往事，他不无感慨：“此为吾国有史以来所未有之变局，吾民破天荒之创举也。”

　　抛弃推行了数千年的君主制，建立共和国，这确实是中国的一大变局，很有可能是近代中国“古今之变”的关键所在。而能造成这么一个大变局，与孙中山在青年时期立下的创立民国的大志有很大关系。

　　虽然在立下“创立民国”的大志之后，孙中山也曾经徘徊过，甚至后退过，但他最终战胜了自己，并团结国人，努力奋斗，最终实现了理想。干出这一“破天荒创举”的“吾民”，当然是千千万万的国人，孙中山是其中的一个，并且，是具有代表性的一个。

　　放眼近代中国，像孙中山这样，在青年时期敢于立大志，虽有犹豫徘徊，但最终战胜自我，实现理想，造福国家、民族者，可以说大有人在。正是一代又一代敢想敢做的青年前赴后继，中国才没有像世界上的绝大部分地区那样沦为外国的殖民地，并最终实现民族的复兴。

　　中国的发展，有赖于一代又一代的青年，勇于克服自我，努力实现理想。青年孙中山提出破天荒的救国方案的故事，最大的启发也许就在于，它提醒我们，青年在立下大志之后，有犹豫，有徘徊，属于正常现象，不必过于自责。只要不忘初心，随着阅历的增长、心智的成熟，每个人都可以实现自己的理想，为祖国的强大、社会的发展作出自己的贡献。

　　（作者单位：华中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