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质时代的自然之声|诗歌_新浪财经

最近20年我一直关注中国当代生态文学领域。当我拜读《飞霞之恋——唐德亮生态诗选》（双语出版社）时，既有对作品奇思妙想的击节赞叹，又有对诗人捕捉生活中富于深意瞬间的能力的钦佩，更有对其生态诗歌作品艺术性与思想性兼备的惊喜。

唐德亮对于生态诗歌有着自己的独特理解。在他看来，生态诗歌固然应该表现出对于现代工业文明的批判和反思，但是绝不能彻底摒弃人类中心主义而走向泯灭人类主体性的自然中心主义。他的核心观点有两个：一是不能一味地放弃人类的主体地位，匍匐于生态中心的大棒之下；二是应该辩证地创作生态诗歌，将人类改造后的自然也纳入文学作品的观照范围。对于他的生态诗歌观念我是认同的。生态诗歌抑或其他生态文学的出现，从根本上看是为了回应现实社会越来越严重的生态危机，是为了让人类与自然环境回到可持续发展的状态。

在这部诗集中，作品大致可以分为两类：第一类是对于自然界事物的刻画。唐德亮以大地伦理的视野看到自然界中的万事万物，如水源、空气、泥土、青苔、暴雨、风景、公园、泥鳅、沙虫、蜈蚣、穿山甲、鸟、山、岛、石林等，将它们作为诗歌的聚焦点，写出自然界中各要素的存在状态。诗人们将自然界的各种物体作为表现对象，既是对自然存在的一种体认和呈现，是人类进入工业文明时代之后对虫鱼鸟兽草木的重新熟悉，又是以博物学的视野对自然生态环境的细致描写，建构特定空间与文化空间的文学地理特质。这一类型的作品有不少是对客观自然环境的描摹，如《贵德国家地质公园》《林中雨》《飞霞山》《鼎湖山的藤》《黄河源》等，诗人发挥其善于把握诗意瞬间的能力，刻画出许多积蓄着情感力量、给人以自然美感的作品。还有一些则是在自然事物中寄托着诗人的隐喻之意，如《珍贵的泥土》《锄地铲死一条蚯蚓》《韭菜》等，看似写的是常见的自然之物，实则有更耐人寻味的哲理表达。

第二类是用现代生态保护理念审视人类与自然关系的诗歌。唐德亮有自觉的生态意识，他擅长在对生活现象的描写中提炼出更内在的问题，将生态诗歌的生态意义、审美意义和社会意义进行叠加。在第二个类型的作品中，批判性的作品占绝大多数，如《癌症村》《用你的手，拯救我们的地球》《大地》《风景》《诗意的毒菜地》《转基因》等。现代工业文明给人类社会带来了巨大的进步，但造成的生态问题同样十分突出，这些生态问题很多已经渗透到人们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在鞋子、衣服、玩具、食品、空气、雨水等常见事物中就存在着比较突出的影响。

1998年，诗人江天出版了国内第一部生态诗集《楚人忧天》。新世纪之后，华海的生态诗集《华海生态诗抄》《静福山》《红胸鸟》《蓝之岛》、侯良学的生态诗集《让太阳成为太阳》《自然疗法》等陆续出版，生态诗歌创作逐渐繁荣起来。但应该看到，不少诗人的很多作品还停留在对自然的物质层面的表现，或刻画草木、虫鱼、山川的季节性状态，或抒发人在进入自然环境后的感官体验，生态意识尚不明确；坚持从事生态诗歌创作的诗人还不多见，同时具有生态性与审美性的精品还有待发掘。从这个意义上说，唐德亮的这部《飞霞之恋——唐德亮生态诗选》具有重要的意义，他在作品中坚持融合生态诗歌的审美意义、思想价值与生态品格，将日常生活中的各类现象进行生态学意义上的审视，从而发现了当代民众日渐陷入无处不在的生态危机的侵袭。唐德亮在诗歌《无声的潜》中，揭示了生态污染现象的无孔不入：“风潜入夜/泥土潜入种子的梦/春天潜入雨水的羽翼/鬼魅潜入村子/尘霾潜入肺腔/癌潜入血液/病痛潜入知觉/希望潜入绝望/铊与铬潜入河流/农药潜入水灵灵的青菜/奸侫潜入神圣/硕鼠潜入官仓/老虎苍蝇潜入官阵/乌云潜入苍天/潜。有脚无形/正悄悄修改/路的走向……”中国尚处于工业化阶段，不仅地区发展不平衡，而且工业化生产水平还有待提高，因此生态环境问题必然在很长时期内难以得到彻底解决。因此，中国诗歌界需要一批有生态思想、有创作才华、有社会阅历、有使命感、有勇气的诗人，持续关注生态环境，不断进行生态启蒙，从而推动中国民众生态意识的提高。唐德亮已经展示了作为优秀生态诗人的审美经验与思想力道，他以后的生态诗歌创作值得评论界持续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