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钱买儿子,怎么就成了一门生意?

花钱买儿子,怎么就成了一门生意?
2021年12月09日 12:59 南风窗盐财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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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盐财经 

  作者 | 闰然

  “再也不用找孩子了”,电影《亲爱的》原型孙海洋与被拐14年的儿子孙卓,终于迎来了团圆的结局。

  但孙卓的回应,“对养父母没有恨意”,“如果养父母被抓,会生气”。

  被拐的孩子,大多数丧失了幼时记忆,与买方一起生活,必然跟他们建立了难以割舍的情感联系。

  相隔十四年,孙卓终于与亲生父母相认

  而亲生父母,在孩子被拐走的那一刻,一生都不得安宁。找到儿子的孙海洋只得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这刚刚建立起来的亲情,并且尊重他,让他继续回山东读书。

  团圆故事背后,这些曲折,也进一步勾起了每个人心底对于拐卖儿童的痛恨。

  拐卖儿童,交易隐秘,流程精密。孩子怎么来的?有哄的骗的,大街上抢的,甚至还有打晕带走的。而在另一面,这个庞大群体的家长们,坠入了地狱,寻找也成了他们此后生活的全部寄托。

  偷来的养育之恩

  还有一个被找到的孩子,叫符建涛。

  他一直保有儿时回忆,并为侦破孙海洋案提供了重要线索。他在模糊的视频中,一眼就认出了14年前拐卖自己和孙卓的人贩是同一人。

  2007年,拐卖孙卓的犯罪嫌疑人吴某龙在深圳打工,在10月份拐走孙卓后,同年12月又拐走了符建涛。

符建涛接受采访符建涛接受采访

  被拐时,符建涛大约4岁4个月,孙卓3岁10个月。

  符建涛清楚的回忆起被拐的经历,自己是如何被人贩子托举着翻出小区的。然后,他暗下决心,在自己有条件后寻找亲生家庭。

  像符建涛这样的案例鲜有。大多数被拐儿童都像孙卓一样,不记得自己被拐卖的情节了,只记得养父母和两个姐姐对他很好,有求必应。即便有姐姐说他不是亲生的,他也觉得是玩笑话。

电影《亲爱的》电影《亲爱的》

  在符建涛的心里,既不希望养父母坐牢,也不想看到母亲痛苦。孙卓更是对养父母没有恨意,如果养父母被抓,会生气。

  认亲本是喜事,但他们在养父母与亲生父母之间难以抉择、难以割舍的情绪,体现了拐卖儿童另一摧残人性的恶方面。买家对孩子的动机,以及所付出的,怎么能与亲生父母相提并论。

  正如电影台词所描述的,“亲生父母也会抚养我、爱我、珍惜我,是你们剥夺了他们对我爱的权利,残忍分开我们的感情。”

  更不幸的还有此前梅姨案被找回来的孩子家庭,孩子竟然把亲生母亲拉黑了,现实都是何等残酷。

  电影《亲爱的》四个原型之一杜小华

  电影《亲爱的》四个原型中,目前只有杜小华还没找到孩子。近日,他在网络上向买主和人贩子喊话,千万不要等到公安机关破案了之后,你们再来跟我说养育了孩子有多不容易,那是扯淡,因为你们的幸福是建立在我们的痛苦之上的。

  “主动提供孩子信息,不要等到找到了再来谈人性。这对我来说,对我们整个群体来说,不公平”。

  买一个儿子

  从性别上说,男孩比女孩危险。孙卓的养父母,并不是没有生育能力,家里原本有两个女儿,但他们就是想要儿子来传宗接代。

  不同于一些人非要生儿子的执念,有些人对血脉不讲究,把“买个儿子回来”看得再正常不过。大约花个七八万,他们就能买到一个儿子。

近年来被拐儿童数量。图源/新京报近年来被拐儿童数量。图源/新京报

  中国人民公安大学犯罪学学院副教授李春雷博士曾经分析案例发现,拐出婴儿与拐入婴儿总体趋势是,主要由云南、四川、山西和河南拐出,向沿海的两广地区、福建沿海和山东沿海地区拐入。

  在主要“拐入地”山东,费县的男婴买卖现象曾引发过轰动。当时在费县提供男婴的人叫李云生。

2015年3月,山东费县,民警解救被拐卖婴儿。2015年3月,山东费县,民警解救被拐卖婴儿。

  判决书显示,2016年7月份至2017年6月底,一年时间内,李云生先后从山西省忻州市代县的刘文慧及另一名女子处,购买6名男婴,获利数万元。

  婴儿就像一件“货物”。一个被拐卖的男婴,在下线手中的“批发价”是2w元,经过中线转手,就能达到7w、8w元,甚至12w。

  期间的成本,也只不过是几百块钱的运输费。而风险方面,拐卖儿童案件破案率确实不高。在人贩子看来,这就是一门“利润高、代价小”的生意。

  李云生卖孩子的事,在村里早已人尽皆知。根据新京报当时的采访,李云生的妻子王爱香甚至觉得丈夫是在“行好”。山东省一名警界人士曾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在一些农村地区,村民对介绍、收买儿童现象习以为常,认为是积德、做善事,不认为是违法犯罪。

2011年河南商丘4885份出生医学证明被盗。图源/微博2011年河南商丘4885份出生医学证明被盗。图源/微博

  贩卖儿童成了产业链,央视也曾有过详细揭露——在一条龙的服务当中,有人负责网上兜揽生意,有人负责中间收钱,有人负责制作出生医学证明。

  医学证明,是用来给被拐的孩子洗白身份的,也是新生儿进行出生登记和取得户籍、公民身份证号码的原始凭证与法律医学文书。

  令人震惊的是,曾经2011年河南商丘4885份出生医学证明被盗,至今还是“悬案”。“打拐志愿者”上官正义发布微博称,经过他长达两年的卧底,发现福建一些没有生育孩子的家庭,家中多了一个孩子。孩子均已上户口,且出生地都标注的是河南。

  近日,商丘市公安局警方已经重启调查,严厉打击倒卖出生证这类灰色产业。

  拒绝谅解

  符建涛问妈妈,你能给我养父母出个谅解书吗?

  其母彭冬英拒绝了。

符建涛生母彭冬英符建涛生母彭冬英

  彭冬英对媒体解释得很清楚,“为什么我不能出这个谅解书,我不能让全世界的人看到,让还有这么多没有找到孩子的家长看到:孩子找回来,亲生父母又原谅他了,拐卖孩子不用什么付出代价,他还照样可以回养父母家生活,这就是没有犯罪的成本。就会证实,买卖孩子,买家没问题,肯定不能这样。”

  有买家曾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他们“最害怕人财两空”。一旦有车辆和陌生人到村庄附近,他们就会猜测是来要孩子的。

  宝贝回家的创始人张宝艳直接指出,不叫养父母,就叫买主,他们是一个非常自私的团体,没有用买肯定就没有人贩子了,他们才是拐卖犯罪的根源。

电影《亲爱的》剧照电影《亲爱的》剧照

  据深圳警方向媒体介绍,拐卖孙卓的犯罪嫌疑人吴某龙已被刑拘,此外,按照法律程序,孙卓“养父母”也被采取相应措施。

  孙卓养母称,嫌疑人告知她孙卓是离异家庭弃养,周边邻里都不知道孙卓的身世。孙卓是否选择回到亲生家庭,孙卓养母尊重他的意愿。

  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四十一条的规定,收买被拐卖的妇女、儿童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

  孙卓养母发声

  刑法第二百四十一条还规定,收买被拐卖的妇女、儿童,对被买儿童没有虐待行为,不阻碍对其进行解救的,可以从轻处罚;按照被买妇女的意愿,不阻碍其返回原居住地的,可以从轻或者减轻处罚。

  孙卓的养父母应承担法律责任吗?后续追责再次引发了舆论对“买卖同罪”话题的关注。

  苏州大学王健法学院副教授吴俊在接受侠客岛采访时表示,从法律上讲,并不能将拐卖儿童行为简单理解为“没有收买就没有拐卖”。

  从现有案例看,拐卖儿童行为的社会危害性,远大于收买行为。而且,拐卖者往往是先拐走孩子再物色买家,他们会对收买人进行“心理建设”,诸如“这是朋友或者亲戚的小孩,无力抚养,需要送养”等,以打消收买者顾虑。因此,在量刑上也会有所考虑,但并不意味着宽纵买家。

  今年3月,全国“两会”期间,全国人大代表阎志提交的一条《关于完善刑法相关规定,对拐卖儿童违法犯罪开展综合治理》的建议引起热议。在阎志的这份建议中,提到将拐卖儿童犯罪的刑期起点参照绑架罪,直接调整为十年以上,从严打击。

  目前,公安部已建成全国“打拐”DNA数据库。父母和儿童分别有一个数据库,全国联网。只要在所在地抽血录入即可,两库数据会自动比对得出结果。

  不过,丢失小孩的DNA数据没有进入数据库,是无法产生匹配或比对的。这个时候就要通过小孩丢之前的照片,通过人像大数据进行筛查,缩小范围。

  今年以来,截至11月30日,公安机关成功侦破拐卖儿童积案290余起,抓获拐卖儿童犯罪嫌疑人690余名,累计找回历年失踪被拐儿童8307名,其中失踪被拐人员与亲人分离时间最长达74年。

  希望能听到更多好消息,直至“天下无拐”。

  参考资料:

  《拐卖儿童,买卖同罪?》界面新闻

  《没有儿子,不体面?!山东费县男婴买卖现象调查》新京报

  《谁给被拐孩子办的户口?》侠客岛

  作者 |  闰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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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李墨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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