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一般侦探小说的发展，当几个互不相识的人被困……|盗窃案_新浪财经

原标题：按照一般侦探小说的发展，当几个互不相识的人被困……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文 | 王陌书

《幽灵备忘录》王陌书著

（以下内容节选自后浪出版公司2021年3月出版的长篇小说《幽灵备忘录》）

来自西伯利亚的寒流无法抵达这里，同样，来自南太平洋的暖流也无法抵达这里。这里是内陆深处，可卢鱼竖起耳朵聆听，想要听到来自远方的风音，看上去他在等待什么。

他所在的地方，空旷的大厅内一共六个人，灯光折叠了所有人的影子，他们站在不同地方像一群固定的陈旧塑像。听不到远处风被密集的枝桠割破的声音，他们听到的是收音机那里，传出的沙沙的经过变声处理的声音：“在三分钟的停电后，大家聚集在这里听我说话，我很是感动（模糊的雷鸣声）……很不幸地告诉大家，在这极其偏僻的周围没有住户的别墅里，在这下着暴雨的时刻，别墅一定很多地方漏水，更糟的是，除了避雨的动物外，（钢笔滚动落到地面的声音）一个死人混入了你们中间。唯一可以离开这里的公路由于人为原因，也就是我的原因导致上面必须经过的桥梁垮掉了，联系外界的每一根电话线都被截断，被我截断——而电线暂时还没有被截断，只是暂时……抱歉，走开一下。（脚步声，开门声）

“（脚步声，关门声）所以——祝大家好运，在这个寒冷的季节，这注定是个令人难忘的夜晚。”

沙沙的声音停止了。在场的六个人，也就是六个侦探开始警惕地观察那些同行，他们都是受到一位财阀的邀请来到这里的，作为其中一员，卢鱼依旧保持着聆听的状态。这是座三层别墅，是公司负责人邱以声的私产。气派的大门跟高挑的门厅给众人留下了深刻的第一印象，内部是黑色大理石铺就的地面，连续的拱门和走廊让空间变得复杂，容易产生变形的回音。细微的动静会被放大，即便只有一个人在一条走廊上徘徊，也会以为许多人在许多条走廊上徘徊。

所有的房间都为四方形，空间的功能划分和位置布局体现了设计的严谨，每个靠外墙的房间都有观景凸窗，让人可以欣赏远处树冠相连的风景。别墅有着相当久远的历史，暗绿色的藤蔓爬上了外部的白色泥灰墙，和生锈的管道纠缠在一起，难分难解。突然下起来的大雨加剧了每个人的孤独感，仿佛彼此之间出现了雨构成的栅栏，不可逾越。，而且所有人都有嫌疑。凶手会潜伏在他们身边，不会逃走，等待主角在历经曲折之后推理出真凶，在拖剧情的狡辩后说出杀人缘由。

然而，大厅里的六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僵硬的表情还没有解冻。直到电灯泡忽明忽亮地闪烁几下，坐在靠垫椅上面的卢鱼才掏出打火机点上香烟，旁边原本盯着上方的水晶垂钻吊灯的男人才低下头，对面沙发上穿蓝毛衣的女人才把杯子放到桌面……播音让他们中断了之前正准备的做的事情，现在他们继续，仿佛漫长的停顿从未发生。

卢鱼环顾其他人阴沉的表情，在已经建成一个世纪的建筑物里呼吸，压抑感以氧气的形式渗入肺部，滋生惆怅的苔藓。在这里的暗处走动会像幽灵在缅怀这里曾经的岁月，他总觉得远处有许多影子在徘徊，在细语地议论自己。

他轻轻咳嗽后说：“尽管可以猜想到那个声音所说的都是事实，但是我们还是得去检查公路上那座桥是否真的垮塌，检查电话线是否真的被切断了——不然在一开始我们就会陷入被动。再明显不过的事情，我们不是被卷入了一件还未发生的事情里，而是被卷入了一件已经发生的事情里。

‘一个死人混入了我们中间’，这句话可以有三种解释——正在往二楼走的那一位，现在最好不要单独行动，那样你很可能是不久以后出现的凶手或者被害人，所以请你回来。邀请我们来到这里的邱以声先生，相信大家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下午的事情了，由于每个人都专注于自己的事情，没有太注意别人的出现与消失，我们得找到他。关于那句话的解释的三种可能分别是——

1、一个有准备的凶手混入了我们中间，将要把其他人变成死者。

2、我们中的一个已经被锁定为目标，他将被杀死。

3、已经有一个人死了，我们中间有一个冒名顶替者。”

已经走上楼梯的中年男人没有立刻停下，上了几个台阶之后才缓缓转身，呈三角形的冷色调目光框住了对他说话的卢鱼，他视线内的一切感觉都在降温，表面都会绽放雪花，让注意到自己正在他视线内的人不禁打寒颤。他的四肢像拼装的机械，极不协调地运动，回到大厅站在细雕书橱旁边，一副不甘愿的表情。他是个矮个儿，额头上已经有起秃的迹象，表情严肃。他打开书橱，飘下的灰尘马上又藏匿在透明中，他的手在一排书脊上滑过，最终在杰克.伦敦的《海狼》上停下。他的名字是胡麻，这同时也是一种植物的名字。他很可疑，或许是被刻意凸显出可疑。

穿蓝毛衣的女人对旁边穿红毛衣的女人说：“我们是被邱以声先生邀请来的，除去邱以声先生外，我们都是在今天第一次见到在场的其他同行。从法律角度说，当某人失踪二十四小时后警方才会受理调查，到现在为止，邱以声先生大概失踪了两个半小时左右，如果不是这段播音，相信大家会继续无视这一点。”

胡麻说：“我确定自己是第一次见到在座的各位，可是并不能确定你们任意两个人都是互相不认识的，反过来说，你们即便确定自己第一次见到其他人，也无法确定其他人是否也是如此。也就是说我们之间缺乏互信——这会让这个漫漫长夜很难熬的。”

卢鱼说：“没错，这很麻烦。”

穿蓝毛衣的女人说：“外面在下雨，我讨厌下雨，一切都变得湿漉漉的。”

穿红色毛衣的女人说：“那么我们首先轮流谈一谈自己怎么样？我叫白栎，二十七岁，单身，讨厌西红柿，喜欢蓝色的大海……”

卢鱼反驳道：“你也可以说：“我二十八岁，已婚，对花粉过敏，喜欢蒸汽火车——在大家第一次见面的情况下，不同的说法都是得不到证实的。当然，掌握虚假的信息总比没有信息强，因为虚假信息通常是在真实信息的基础上进行了些许修改。”

穿红毛衣的女人对卢鱼说：“停电结束以后，你是首先出现在大厅，并且提醒其他人听收音机的。”

卢鱼说：“因为我并没有回房间，就一直在大厅里，停电结束以后，我发现收音机已经被设定好时间播放那段话。”

之前凝视吊灯的男人，身高一米八五，穿着风衣但总是一副怕冷的样子，他叫石字典。他将香烟在水晶烟灰缸里掐灭，一副非常享受的样子：“自我介绍什么的，各位在下午抵达这里时就介绍过了，没必要重复一遍，名字分别是胡麻、丘葵、卢鱼、白栎、韩略淳，加上我——石字典，一共六个访客，即便有人使用假名也没什么，名字只是一种代号。继续在这里进行没有根据的猜测，只会让我们对彼此的怀疑越来越深。”

他们都是侦探，表面上都是邱以声邀请来协助他处理一起不好对外张扬的盗窃案的，可能涉及他几个亲属争夺公司继承权的问题。但是在下午短暂的碰面后，邱以声就消失在众人视线中，由于下午多数时间各人都待在自己房间所以没有意识到这点，当停电发生，大家聚集在一起才发现这一点。韩略淳、白栎、胡麻在卢鱼之前抵达别墅，而丘葵、石字典在他之后抵达别墅。他不得不用食指抵住太阳穴，快速地整理思路，一周前他在事务所接到邱以声的邀请函，后来又跟邱以声的秘书电话聊了一次，对方暗示他的老板不希望失窃的东西引起警方介入，希望自己雇人解决，因为那件东西涉及家庭丑闻。对方支付了他一笔不低的定金，要求他在今天来到这里，为此他拒绝了卡夫卡今天一起去玩桌上足球的邀请，独自驾车行驶了四个小时来到这里。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将汽车驶入车库时，那里已经停放着四辆汽车。

一直在旁边的走廊上走来走去的韩略淳说终于停住脚步，他凝视着窗外深邃的黑暗，他是个微胖的男人，通常肥胖会让人显得温和，可是肥胖却让他显得冷酷：“我们现在应该分别去调查这里的每一个角落，确定唯一的公路上的桥是否垮了，确定电话线、电线被切断的位置，我们必须首先了解现状。”

凭借非凡的记忆力，韩略淳找出纸和笔划出别墅及周围环境的图纸，简单地划分区域：“那么，我们分别检查不同的区域，然后再回这里总结一下发。这样吧，我去调查所有的房间——卢鱼去调查公路上的老式拱桥——白栎去调查地下车库……”

“等等。”卢鱼做出暂停的手势：“由你划分调查区域的话——如果非常凑巧的，在总结各自的发现时你说发现了尸体的话，死者的死亡时间在你去之前还是之后，死亡的位置在你去之前和之后是否有变化——都会存疑。”

微胖的韩略淳将图纸上写下的名字涂掉：“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那么大家还是两人一组，抽签决定调查区域吧。”

卢鱼说：“OK——我同意两人一组进行调查。”

韩略淳意味深长地说：“今天注定会有一个不平静的夜晚。”

卢鱼抽中的区域是地下车库，他跟白栎一组。当他出现在地下车库时，必须得拿出手电筒，地下车库的电线被老鼠咬断了。在黑暗的地下车库说话会有回音，白栎跟在他后面，看他看过的东西。他经过自己的二手福特汽车，用手打招呼般拍了拍汽车前盖，白栎路过自己的大众牌汽车时用手抚摸了一下后视镜。无论数几遍，无论两个人的性格差距多么大，他们都看到了这里有七辆汽车，也就是说邱以声没有驾车离开这里。黑暗中可以听到地下车库漏水的声音，而且不止一处，中途石字典和韩略淳也来到地下车库，他们启动一辆白色汽车去调查公路是否还能通行，在卷闸门打开后，白色汽车消失在黑暗中。

卢鱼对白栎说：“你的汽车是辆大众？”

白栎对卢鱼说：“是的，你的汽车是辆福特？”

通过声音可以确定对方的位置，完全没有共同语言的两人每一次对话都是在加剧隔阂，在彼此之间建造无形的堤坝。

时间继续流逝，卢鱼隐约的不详预感正在逐渐变为现实。他站在一辆最昂贵的商务型黑色奔驰旁边，手放在驾驶座一侧的车窗上：“如果我们六个人来自不同的地方那就需要六辆车，而这辆车属于第七个人，也就是别墅的主人邱以声，原因很简单，没有哪个侦探买得起这么昂贵的汽车。”

白栎说：“怎么证明你的推测呢？”

卢鱼用肘部撞碎车窗，警报器发出刺耳的声音，他将手伸进去打开车门，在检查完里面后——通过几份私人物品得出结论：“这辆车属于邱以声，邀请我们来到这里，可自己又不知所踪的有钱商人——撞碎车窗就是我的推理方式，抱歉，没有提前让你捂住耳朵。”

在这辆车的警报器响了之后，出于连锁反应，其他车的警报器也响了起来。此起彼伏的警报声回荡，白栎用双手堵住耳朵，而卢鱼则若无其事。

半小时后，已经调查完的六人重新聚在大厅里，置身于昂贵的高档家具间有一种压抑感，在大理石地板上走动仿佛是在跟谁较劲似的。穿蓝毛衣的丘葵首先说：“我跟胡麻检查了别墅的所有房间——不过只有二楼靠近楼梯口的那个房间除外，那个房间门锁上了而且没有插着钥匙，所以进不去——其他的房间空无一人——有的成为了野猫的巢穴，有的堆满了过时的机器，有的摆设了珍贵的古董，总而言之，这是一幢停用了很久的别墅，最近才仓促起用。”

石字典说：“我跟韩略淳沿着公路开了十分钟左右，看到了那座已经垮掉的桥。在附近没有居民的这里，不知道要多久才会发现。即便没有下雨，要走到最近的居民点也要十几个小时的时间。”

穿红毛衣的白栎捏住手袖上脱开的线头，通过它可以拆掉整件毛衣，就像通过一个线索可以解开整个谜团一样。她说：“我跟卢鱼发现地下车库里一共有七辆车，其中一辆属于失踪的邱以声，这说明他没有驾车离开。那里似乎一到下雨天就会漏水，我觉得那里不仅可以停车，也可以停船。我跟卢鱼也穿了雨衣去检查别墅后面的网球场和游泳池，泳池和白天时一样，漂着一具鹿的尸体。”

“另外。”略胖的韩略淳补充道：“通往外界的各种线路都被剪断了——在别墅北边靠近公路的位置，这里实际上变成了一座孤岛。”胡麻将那本《海狼》放回原处：“终上所述，目前存在的疑点中——最首要的是，发起这次聚会的邱以声到底在哪里？这是关键，他邀请我们来说是为了解开一桩盗窃案的谜团，相信各位多少跟我相似，不是被高额的酬金吸引而来，是被事件的复杂吸引而来。象是沙丁鱼可以吸引猫，奇怪的案子可以吸引侦探。在这座位置偏僻的别墅里，我们都声称在下午五点后没有见到邱以声。我认为目前值得调查的地方有几个——二楼靠楼梯口没有插钥匙的房间，停有邱以声汽车的地下车库，漂着鹿的尸体的游泳池。”

“等等，第一个出现在这里的人应该是邱以声，然后才是其他访客。在这个初次见面的场所，后面来到的人只需要适应前面来的人已经塑造的氛围就好，比如我，将车停在别人的车旁边，吃已经准备好的三文鱼拼盘，跟已经站在大厅里的人谈天，一切顺其自然。但是这一切不可能是邱以声一个人准备的，第一个抵达这里的侦探可能知道这个问题，这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究竟是有几个人帮邱以声整理好准备迎接客人的场所？他们又去了哪里？”

“我来的时候，白栎和胡麻就已经在大厅里了。”韩略淳又开始画草图。

“我是最后一个到的，那时大家都在这里了。”丘葵单手托住下巴。

“那么，胡麻你呢？”卢鱼的手指在桌面上跳动。

……

还没有吃晚餐的他们开始感到饥饿，他们搜刮了厨房里的巨型冰箱，为了防止有人投毒而专门挑罐头类食品，卢鱼吃了两个凤梨罐头外加一个鲑鱼罐头。

“我们应该先查哪一个可疑点？二楼靠近楼梯的房间？地下车库里邱以声的汽车？还是游泳池里鹿的尸体？”丘葵将豌豆罐头里的最后一颗豌豆用勺子送进嘴里，非常勉强地咽下：“很想吐槽这种添加了防腐剂的食品。”

“我们应该首先去二楼那个房间看看，毕竟我们没有条件解剖那头游泳池里的鹿并且得出尸检报告。”胡麻往螺旋式的楼梯走去，手特意搭在木制扶手上，仿佛是在走上飞机的舷梯。

很快，在靠近楼梯的房间门前，几个人讨论该用什么方式打开造价不菲的实心木门。最后采用了卢鱼的办法，他仿佛是拆卸钟表似的，用螺丝刀小心翼翼地将螺丝一颗颗拔出。里面是四面墙壁都挂满照片的房间，各种制作精美的相框的观赏性要高于照片本身，所有的照片上都只有邱以声一个人物，若是患有密集恐惧症的人经过这里，在见到邱以声本人时肯定如见到穿山甲的鳞片般恶心。

通过照片，不难得出邱以声是个自以为是的人的结论，可以在墙上看到正在起伏的海面上驾驶帆船的邱以声，可以看到站在博物馆内部的邱以声，可以看到正在用镊子和钉针制作瓢虫标本的邱以声，可以看到在南极插上印有邱以声头像旗帜的邱以声——但是看不到微笑的，或者说快乐的邱以声。

胡麻注意到房间里有通往另一个房间的一扇门：“他一定相当热爱魔术，他获得魔术比赛一等奖领奖的照片就不止一张。另外不知道你们注意到没有，那儿——对，左边墙接近天花板的那幅照片，那本该是一张全家合影，可他切割了其他两人的部位留下两个空洞，也就是说他厌恶被切割的两人——他的父亲跟母亲，可能正是他父母的关系导致他失败的婚姻。”

……

房间里通往下一个房间的门上也没有插着钥匙，卢鱼再次使用螺丝刀，不久以后他们就从一个没有窗户的房间进入了另一个没有窗户的房间。里面陈列了各种玻璃器皿保存的标本，最大的是一只中型猫科动物的骨架，最小的是一只松脂包裹的远古昆虫。玲琅满目的玻璃造成了层层折射，他们陷入了偏差之中，共同注意到了一点——这个房间也有通往下一个房间的窄门。白栎凝视着玻璃箱里众多颜色与品种各异的蝴蝶标本：“真漂亮，让人联想到春天。”

石字典凝视着被福尔马林浸泡的胚胎：“你没有注意到吗，自己正置身于一间停尸房里。”

当又一扇门被打开后，众人都有些泄气，因为里面的房间里又有一扇通往其他房间的窄门，如果门后的房间没完没了的话，他们会永远地陷在里面。因此他们没有驻足欣赏四周墙壁上的各种枪械，直接围在下一扇门前，等卢鱼使用螺丝刀跟卡片打开房门。

眼前的窄门发出旋转声后，他们首先注意到的是里面终于没有出现下一扇门了，然后才注意到正面朝下倒在地上，双手捂住心脏位置，睁大的双眼中瞳孔已经放大的邱以声。他身旁半米处有一瓶已经打开的心脏病药罐，里面是空的，周围也没有散落药片。卢鱼首先走到他身边，检查脉搏、瞳孔与体温：“他死了一会儿了——耳朵都变成了紫红色，至少死了两个小时。先不要动这里的东西，先拍照，将死亡现场完整地拍下来。”

本文摘选自《幽灵备忘录》，后浪出版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