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嘎哥小时候的两个嘎事

转自：廊坊日报

前序：

我们村里有一个老嘎哥，快七十岁了。我回老家碰到他，总是笑呵呵地眯缝着那双不大不小的眼睛问我，又回来啦？这个大干部。我也回他，什么干部也比不过您老人家呀，四里八乡大名鼎鼎的“老嘎哥”！

退休有空了，我回老家待些日子。老嘎哥歪戴着口罩，嘴里叼着烟，来找我喝茶，进门就说，这次得把那好茶闷一壶了吧，好不容易你有空了，咱们得好好喝喝，我品品什么是西葫芦龙井、云南破耳朵、还有什么铜观音铁观音，都拿出来泡上。我一边用电水壶做热水，一边风趣地逗他，西葫芦下霜蔫了，铁观音得等初一十五再拜，既然你这贵客来了，就先把你的破耳朵给补补吧。说着，我洗了一壶地道的普洱茶，闷上了。他看着我洗茶碗，憋不住地讽刺到，行啦行啦，用嘴吹吹碗里没土没灰就行啊，一个劲儿地洗什么呀，咱老农民都是下地干活渴急了，趴到水沟边上喝水的主儿，还讲究什么。

我笑着给他斟茶，他往上捋了捋口罩，端起茶碗吸溜了一小口，嗯哼，这茶不错，比馏锅水好喝。我说，行了啊，别贫气啦，把口罩摘了吧。他拉长了声音，不行不行，大喇叭广播了，防控疫情很重要，出门就得戴口罩。不是小时候还唱过顺口溜的儿歌吗：戴口罩的讲卫生，兜着屁股不漏风。咱也洋气洋气，戴戴口罩。

一边喝茶，一边聊起了他小时候的嘎事。

故事一：敢撕记工本

在我们老家，20世纪七十年代以前祖祖辈辈种地纯属人工操作。庄稼播种叫耩地，必须用的工具是耧，两个人在前边拉，后边的人架着耧把儿巧妙地晃悠耧兜子，籽种一粒一粒地通过耧脚播种在土地里。前面拉耧的人不仅要使劲儿，而且脚步还得有节奏，当然了，后面架耧得人之所以叫耧把儿，就是说耧把儿掌握着耧脚耩入土地的深浅和籽种播入的韵律，也就是将来出苗的疏密。可见操作这架农业家什每个人的配合协调是多么重要。但是，光这样还不能完全保证播种的质量，就是不能保证每一粒种子都出芽。因为还缺了一个善后工作的角色，那就是跟在耧后面砘地的人。这个角色一般安排没有挣满工的半劳力。老嘎哥那年才十二三岁，贪玩儿不喜欢念书，家长也没空照看，就轰着他去生产队干活。队长看在他家大人的面子上，就派活给他，让他拉着石砘子跟在拉耧的后边，顺着耧脚子划出的印儿，咕噜咕噜地把耧沟儿砘实，避免土地没有遮盖种子，跑风漏气发不了芽。

说来也巧，正赶上播种的那块地土坷垃多，拉耧的毕竟都是成年人，费点力气不算啥。可是一个小孩儿拉着石头砘子就费死劲儿了。越是使劲儿，土坷垃越不让砘子走正道，东倒西歪地翻跟头。把小小的老嘎累得浑身是汗，也跟不上前面拉耧的。一来二去，让人家落下了两三遭。更令人生气地是，三个成年人还讥讽笑话一个孩子，行吗？跟不上就别逞能。还吃奶呢就想干活挣工分。几句话，刺伤了老嘎幼小的心灵。含着眼泪咬着牙把砘子抱了起来，不就是跟着你们走吗？我还不拉着了呢！三个成年人一看这架势，懵了！耧把儿是生产队长，赶紧呵斥到，不行不行，这地没砘，你光跟上了又有屁用！任性的老嘎哥，任凭队长怎么嚷嚷，就是装作没听见，管你地砘不砘呢，抱着一个两头尖中间粗儿足足有十公斤重的石头砘子，一直跟着他们跑。队长恶狠狠地说了一句，你别干了，这样屁用没有，不会给你工分的！老嘎哥立刻委屈地说了一句，那你受累把砘子带回去吧！说完一溜烟儿跑了。

他蹭蹭地穿过一片哗哗作响风吹落叶满地苍黄的杨树林，树梢儿上的黑老鸹呱呱地叫，这叫声好像在嘲笑老嘎：呱呱，逃啦！呱呱，逃啦！老嘎哥抄起一个土坷垃，怒气冲冲地朝着老鸹扔去，扑棱棱两只黑老鸹飞远了。有胆量别跑！老嘎没精打采地回到家。

一家人晚饭后，他抹了抹嘴，急忙跑着去了生产队队部，这时候白天下地劳动的男男女女来了不少，争先恐后地向记工员报告白天干了什么活，登记妥了这一天的工分才算落地。生产队长坐在一旁抽着旱烟，耳朵听着每个人报告劳动内容。当记工员喊到：老嘎子今天干什么啦？队长毫不犹豫地说，他什么都没干！什么都没干？老嘎哥听得真真的。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老嘎嗖地一下，把记工本抓在了手里，咬牙切齿地反问队长，我什么都没干吗？队长站起来，用烟袋锅子敲着桌子说，你干屁啦？地都没砘！刺啦刺啦两下子，老嘎把记工本给撕了个粉碎。我让你不给我记工，我让你不给我记工！你反啦吗？这个臭小子！队长恼羞成怒，翘起腿脱鞋要打老嘎哥。一个急转身，老嘎跑了。

老嘎一边跑一边想，不能往家跑，队长肯定得去家里告状，回家肯定还是拳脚相加。晚秋的月光依然皎洁地洒满大地，月亮好像为老嘎哥照耀着奔跑的田间小路，蟋蟀一声声叫着，好像为老嘎哥的脚步声和喘气声伴奏。老嘎哥既兴奋又畅快地慢下了脚步，抬头望，百草洼满目银辉，无边无际。低头瞧，大清河水流淙淙，弯弯东去。老嘎哥把褂子搭在肩上，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顺着河堤，哼着小曲，一步一步地朝前走，一直走到东方发白。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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