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年前的“一把火”让山东考古又火一把|考古_新浪财经

　　在中国考古界,“年度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评选”无疑是最富含金量的评选,堪称考古界的“奥斯卡奖”。在2022年度这一最高奖项角逐中,山东淄博临淄赵家徐姚遗址成功入选。赵家徐姚遗址为何受到评委专家青睐,评选过程到底是怎样的?考古人员又是如何由发现红烧土进而取得重大发现的?该项目负责人、山东省文物考古研究院副研究馆员赵益超接受了记者采访。

　　记者　郭春雨

“十大”竞争异常激烈

记者联系到赵益超时,他正在从北京返回济南的火车上。此时的他,既疲惫,又兴奋。当记者向他道贺时,他连说“幸运”,并慨叹“不容易”。

　　能入选“十大”当然不容易。作为社会认可度最高的文化品牌,“十大考古新发现”从1990年开始评选,今年已经是第33届,早已成为文博领域的权威奖项。尤其是近年来随着我国考古事业的蓬勃发展,越来越多考古项目惊艳面世。能来最终的竞演现场PK的,更是优中之优。

　　每年的全国考古项目超千项,哪些才能进入“十大”?

　　进入初评是第一步,接下来,申报的考古项目通过层层的审核和推荐,“过五关斩六将”后,产生22项进入终评。

　　在随后的终评环节,各考古队长现场介绍,专家评委打分,最终决定谁才是最终的十大。

　　在今年的评审中,从距今约100万年前的人类头骨化石到元代“济南王”张荣家族的墓地；从万年前人类使用火的遗迹到公元8—9世纪吐蕃时期无字碑……22个入围终评的考古项目,每一个都熠熠闪光。

　　22个考古终评项目中,山东就有2项入围,分别是临淄赵家徐姚遗址和山东元代济南王张荣家族墓地。作为目前全国发现的规模最大、结构最复杂、壁画最丰富的元代墓葬,此次考古发掘张荣家族墓葬至少32座。墓葬出土瓷碗、瓷盘、瓷瓶、瓷罐、镇墓石、陶俑等器物500余件(组),其中官窑和青花瓷器共计40余件。

　　虽然元代济南王张荣家族墓地的考古成果相当可观,但竞演现场的比拼实在是过于激烈,张荣墓最终与“十大”擦肩而过。

　　在白热化的竞争中,临淄赵家徐姚遗址却凭借燃烧上万年的“一把火”,“点燃了”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评选的现场。

现场汇报征服评委

　　赵益超是在27日上午作为第二个汇报人登上讲台的。他准备得很充分,现场效果极佳。“中国北方最早的陶器”“中国最早的陶塑”“同时代世界范围内仅见的红烧土遗迹”“中国北方旧新石器过渡的关键证据”“拓宽学界对于东亚地区农业起源模式的认知”……“大招”一个个放出,现场专家频频点头。山东省文物考古研究院院长院长孙波通过直播看完当天所有汇报后说:“我们小赵讲得棒极了!”

　　“这次的竞争比较激烈,因为新石器时期的好项目特别多。”赵益超说,汇报之前他还有点小紧张,但讲完之后心情就完全平静了。因为无论是否获奖,更加宝贵的东西实际上已经获得了——在全国众多的考古项目中登上“十大”评选的舞台,本身就是一种肯定。

　　当然,在28日上午评选结果揭晓之后,赵益超还是特别高兴。毕竟是自己亲自主持挖掘的项目能够获评“十大”,是每一个考古人的梦想。

发现颇具传奇色彩

　　赵益超说,汇报演讲固然很重要,但真正征服评委的还是成果。之所以能够入选“十大”,是因为赵家徐姚遗址本身太重要了。

　　赵家徐姚遗址的发现,本身就带着传奇色彩。因为在发掘之初,是冲着汉墓挖的。

　　淄博是齐国故都,历史文化悠久,自古就物产丰饶。2021年10月,在临淄一处建筑工地发现墓地,根据“考古前置”原则,文物考古部门迅速介入,由山东省文物考古研究院负责这项工作。

　　这片墓地在淄博市临淄区齐国故城附近,有1300余座汉代墓葬。2021年11月份,考古人员在进行清理时,却意外发现墓壁剖面出现了数层红色的烧土。

　　“这些汉代墓葬深度普遍在6—10米,按照墓葬的埋藏深度,不应该出现红色的烧土。”作为项目的负责人,赵益超敏锐地察觉到这些红烧土不一般,“这是燃烧导致的。这可能是目前发现的人类最早使用火的痕迹。”

　　“红烧土”的存在让人不敢轻视。他们将“红烧土”送样测评,由美国BETA实验室进行碳14年代测定。碳14年代测定法是根据碳14的衰变程度来计算样品大概年代的一种测量方法。2021年12月底至2022年1月初,碳14测年出来了:“红烧土”距今11000年到13000年。这是一个令人震惊的年代数据。

发现中国最早的陶塑

　　随着挖掘的深入,在这片面积约400平方米的遗址中,大量的人类遗存被发现。遗址出土了中国北方地区最早的陶器,出土的大量早期陶片遗存充分反映了该时期制陶工艺的技术成就。该遗址还发现了中国目前最早的陶塑,展现了先民对客观世界的体认。赵家徐姚遗址的发现填补了山东地区史前考古的关键缺环,是华北地区乃至东北亚旧-新过渡阶段的重大考古发现。

　　更为重要的是,淄河冲积扇加积过程中的红烧土为该阶段世界范围内所仅见,是人类用火进行景观管理的重要证据,反映了古人从适应自然走向改造自然的重要跨越,为理解农业起源过程中的人类行为、技术选择、生态位构建、景观变迁及社会组织模式之间的复杂关系提供了全新视角。

　　“这些人类遗存的发现,充分说明当时这里是人类活动的重要区域。”赵益超告诉记者,在人类进化史上,有一个从大山走向平原的阶段,这一阶段也和人类获取食物从采摘、狩猎为主转变到以农业种植为主的生产方式息息相关。

　　古人类走出山区不是一次完成的,这也是农业产生的过程。开始是为了躲避猛兽,住在山区,后来受山前食物资源丰富的吸引走向平原,完全走出山区则是发现种子的奥秘、学会自我种植收获之后。

　　根据遗址位置推测,当时赵家徐姚的古人类应主要还是生活在山区,但会根据季节变化来到冲积扇,也就是平原地区。对于古人类来说,生存是第一位的,而食物资源会随季节变化,不同地理单元在不同季节会有很大不同,具有相对资源优势的地方吸引力会更大些。正是因为古人类当时反复走出大山,反复来到淄河冲积扇,才有可能留下这么多火的遗迹。

　　赵家徐姚遗址,正处在旧石器时代向新石器时代过渡的关键时期。这个时期是人类发展史上沧海桑田般的巨变,也一直是中国史前考古学的重要课题之一。正是从那时起,我们的祖先离开寒冷的“冰河时代”,沐浴在全新世温暖的阳光之下,逐渐学会了烧制陶器、磨制石器、驯化作物和定居村落,开辟了人类从攫取性经济到生产性经济转变的新纪元。

　　赵家徐姚遗址的发现不仅填补了华北地区史前考古的关键缺环,更为认识旧新石器过渡这一重大的历史变革提供了关键证据,是我国万年文化发展史的重要实证。

遗址已切割运回济南

　　此次获评“十大”,对于赵家徐姚遗址来说只是一个开始,更多的研究还将在后面。“下一步,我们要把手头的工作进行系统的整理和研究,把现有的资料进行深化和阐释,解读出更多内容。”赵益超说,在赵家徐姚遗址发现地临淄地区,也会继续更加深入地探寻,“中国史前考古的遗址埋藏都很深,借助赵家徐姚遗址的课题,我们将在更大的区域中开展相关的研究工作”。

　　如此重要的赵家徐姚遗址发掘之后将如何处理?

　　据介绍,一般遗址发掘完毕后都会对遗址进行回填,而鉴于赵家徐姚遗址的重要性,在发掘完毕后已经对遗址进行切割,运回了济南。这样,在经过处理后,就可以在适当的时机向公众展出。“博物馆正在做相关的研究方案。”赵益超说。

　　也就是说,可能在不久的将来,我们就将有机会一睹赵家徐姚遗址的“真容”,看看我们祖先点燃的大火究竟留下了怎样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