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4年：苏轼city walk在苏州（上）

转自：紫牛新闻

城市漫步（city walk）的概念貌似新颖，其精神内核却自古就有。最典型代表是苏东坡的“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脱掉雨具，漫步在道路上，有一种乐天达观，充满好奇与探索精神，传神地描绘城市漫步的状态。

熙宁七年（1074年），苏轼在苏州的行走，很短时间内连续走过虎丘山和垂虹桥，此时他身体疲惫，精神焕发，在一场city walk中恢复了精气神。

姑苏繁华图 局部

家在西南，长作东南别

熙宁七年的三、四月间，苏轼在忙忙碌碌中度过。他以杭州通判的身份前往镇江赈灾，途中经过许多城市。救灾事大，苏轼没有留意沿途风景。

杭州通判相当于杭州副市长，是绝大多数人奋斗一生都触及不到的位置，对苏大学士而言却是屈就。熙宁四年（1071年），苏轼因反对变法遭报复，从中央直接贬到杭州，担任通判。苏轼在杭州通判的位子上坐了三年。这三年间他被冷藏，坐看新旧两派交锋，为国家与个人前途担忧，心中充满不安与彷徨。

熙宁七年三月，苏轼从杭州前往镇江赈济旱灾。途经无锡时，他看到水车正在汲取河水，灌溉到农田里，省心省力。注重民生关心实际的苏轼，默默观察学习准备向镇江推广抗旱利器水车。思绪飘扬间，苏轼灵感大发写下《无锡道中赋水车》：

翻翻联联衔尾鸦，荦荦确确蜕骨蛇。

分畴翠浪走云阵，刺水绿针抽稻芽。

洞庭五月欲飞沙，鼍鸣窟中如打衙。

天公不见老翁泣，唤取阿香推雷车。

“翻翻联联”“荦荦确确”是水车工作时发出的声音。“刺水绿针抽稻芽”一句表明水车日夜不休灌溉，提供水稻抽芽需要的水分。上天不怜惜百姓硬是不肯下雨，只好靠人力打造水车与天争锋。无锡地形平坦、经济发达，有足够的人力财力打造水车，硬扛老天爷。镇江周边多丘陵山地，经济条件也不如无锡，无法靠大搞水车抗旱。苏轼怀揣着担忧与焦虑踏上前往镇江的旅途。

在无锡到镇江的路上，苏轼还曾主持一桩婚事。女方是苏轼的侄女（苏辙之女），男方是常州人胡仁修。当时苏辙在外任官，苏轼全程参与婚礼进度。古代婚姻不仅关系男女两个家庭，背后更联系到两个家族，远比现代重要繁琐。苏轼作为女方家长，要应对男方的“三书六聘”，合八字，定日期，一条条过流程。为了有个落脚处，他干脆在常州黄叶村买地置宅，避免侄女婚前没有居所。繁忙之余，苏轼作《常润道中，有怀钱塘，寄述古五首》，其中第一、第三、第五首恐怕在描绘婚嫁情况：

其一

从来直道不辜身，得向西湖两过春。

沂上已成曾点服，泮宫初采鲁侯芹。

休惊岁岁年年貌，且对朝朝暮暮人。

细雨晴时一百六，画船鼍鼓莫违民。

其三

浮玉山头日日风，涌金门外已春融。

二年鱼鸟浑相识，三月莺花付与公。

剩看新翻眉倒晕，未应泣别脸消红。

何人织得相思字，寄与江边北向鸿。

其五

惠泉山下土如濡，阳羡溪头米胜珠。

卖剑买牛吾欲老，杀鸡为黍子来无。

地偏不信容高盖，俗俭真堪著腐儒。

莫怪江南苦留滞，经营身计一生迂。

“休惊岁岁年年貌，且对朝朝暮暮人”是在祝福侄女与胡仁修婚姻美满相伴一生，能够朝夕相处永不分离。“剩看新翻眉倒晕，未应泣别脸消红”则是在诉说侄女婚前哭泣，既是古代哭嫁习俗，也含着对未来期盼。“阳羡溪头米胜珠”“杀鸡为黍子来无”夸赞常州人杰地灵，侄女嫁到好地方，有美好未来。“西湖”“涌金门”都是杭州地名，表明苏轼未忘记使命，时时提醒自己做好赈灾任务。“莫怪江南苦留滞，经营身计一生迂”一句，隐含离开官场返回家乡的意愿。“苦留滞”一词更是饱含辛酸苦楚，道尽苏轼的身不由己。

心中的焦虑未能影响工作。苏轼一到镇江就投入到乡间，身处抗旱第一线。他看到镇江旱灾严重，民不聊生，便先施粥赈济，之后组织灾民开挖河渠，引水浇灌田地，缓解灾情。在官民一心的努力下，镇江的局势最终在四月份得到缓和，走出灾情。此时清明节至，苏轼身处异乡，产生无穷思绪，写下《醉落魄·离京口作》：

轻云微月，二更酒醒船初发。

孤城回望苍烟合。记得歌时，不记归时节。

巾偏扇坠藤床滑，觉来幽梦无人说。

此生飘荡何时歇？家在西南，长作东南别。

“不记归时节”表明时间接近清明。清明节一家人在先人墓前祭拜洒扫。苏轼家乡在四川，身在镇江，正是“家在西南，长作东南别”，浩浩荡荡的长江连接西南与东南，也连绵起苏轼的思想之情。苏轼在写“此生飘荡何时歇”一句时，心中可能充满疑问与疲倦，不知自己飘荡的人生何时有尽头，也为今后三十年的漂泊生涯作了注脚。“二更酒醒船初发”则表明赈灾任务结束，苏轼可以启程返回杭州。

短短数十日，苏轼从杭州到镇江远行近千里，更经历了订立苏、胡两家婚约的人生大事，激烈刺激的抗旱救灾，神经较为紧绷没有放松。更糟糕的是，他因卷入新旧党争，在杭州坐了三年冷板凳，原本就沉重郁闷的心情，变得更加敏感而憔悴。从其“莫怪江南苦留滞，经营身计一生迂”“不记归时节”“家在西南，长作东南别”等语句中，满满都是思乡归家辞官隐居之情，可惜为了“身计”还要强打精神周旋于官场，心中自然产生苦闷和惆怅。（未完待续）

张圣妹

校对 陶善工

海量资讯、精准解读，尽在新浪财经AP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