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依见姑苏

苏州,是我生命中绕不过去的一座城市。与其说在这座城市生活了七年时光,不如说这座城市的平和安宁赋予我最牵挂回味的岁月。

“古宫闲地少,水港小桥多”,丰富的水脉造就了苏州这座水城。苏州的水,是温润的。古人说法,水属阴,所以滋阳。江南的水,外动而内静,质柔而气刚。窗下那清恬的一泓水,在日积月累世世代代淘米洗菜的使用中,都变得温润柔软起来。

最喜欢临河的那一排高矮错落、曲折有致的白墙黛瓦。它的好处,是可以将河边的树、屋、水都统一成画面的元素。我喜欢遐想在这里的慢节奏生活,抬轿的轿夫,摇橹的大婶,喝茶的河边老人,日子慢到一生只够住一个园子。有阳光的日子,可以见到墙壁的倒影清虚地飘散,连房顶黑得油亮的瓦片,都在粼粼水光中晃眼。等到月华满墙时,斑驳的树影,连同树上花朵的清馨香气,都被吸入墙中,化成一张网,在水、月、墙的融合中将熟睡的人们温柔包裹。河两边应有木楼,很久之前,苏州推出了首部城市形象微电影《苏州情书》,我很是喜欢,以至于现在每到苏州,看到河对岸有木窗,总能想象一位杏脸桃腮的姑娘,如同《桃花扇》里“隔春波,碧烟染窗;倚晴天,红杏窥墙”描绘的那般美好模样。

苏州的生命,还需要去园林探寻。苏大的曹林娣教授,是一位和蔼可亲的老先生,四书五经功底扎实,致力于研究和解读园林之美。她给我们讲园林的基本构造、艺术个性,讲园林里的哲学思维和文化意蕴,讲园林的“文心”所在。记得她说,园林不是单纯的土木建筑,也不是公园,而是一首凝固的诗。等到自己办了园林卡,去拙政园、狮子林、沧浪亭、怡园、网师园、留园漫游时,才深刻感觉到,如果仅仅看到花草、树木、山石、河流等物料的堆积,园林充其量不过是无生命的构图,没有与人的心境、意趣的链接,更谈不上艺术、哲学和审美。园林之所以有生气,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园主大都是“三绝诗书画,一官归去来”的士大夫文人,他们把自己的精神理想,和对诗意生活最美好的构想寄托在园子里,获得隐趣。试想下,到老了,约上三五好友,拄着藤杖,带一壶碧螺春,在园子里“孵”大半天,或听雨,或赏梅,或闻木樨香,或尝新鲜莲蓬,就像传说中的唐祝文周一样,岂不快意哉!

在苏州求学的时候,记忆中的春天,雨多,哪里都是湿漉漉的。细听时紧时疏的雨声,落在屋顶上、玻璃上、雨伞上,淅淅沥沥、滴滴答答,到最后哗啦哗啦,可不是一支合奏小夜曲!车辆疾驰,速度让雨在玻璃上迅速成为一道道弧线,不用鼓着腮帮子哈气,就可以在玻璃上随意涂鸦。在街上随便走走,便能碰到墙角边的苔草青荇,竿子上晒不干的枕裤衣被。要说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美,路滑难走,人浑身湿透。但就在这样的情境下,你会感受到被雨声统一的安定,被雨声定格的寂寥。

当代苏州,新城日益在钢筋水泥和车流人涌的喧嚷市声中拔节壮大,日新月异的变化,是一个城市快速发展的见证。老城苏州,在桥头卖油条、糕团、小馄饨的店中,在书场里咿咿呀呀的评弹声中,在漂亮的苏州木屐和油纸伞中,在烟火漫漫里,留住了时间的温度、记忆的温度、人心的温度。新城的容姿,老城的纹理,共同赋予一座城市历史厚度和人文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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