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岁那年的一次出行|上海市_新浪财经

□谭岷江

1989年3月下旬，我刚好18岁，和9位男同学来到下路小学实习1个月。我就读的石柱师范1986级学生有106人，共有两个班，绝大多数都分配到县城两所小学和城郊的三所小学实习，唯独我们十位男生（每班各五人）被分配到离县城有点远的下路镇，心中便觉得，这似乎也算是一种流放与发配。

下路是石柱县的大镇之一，当时下路区政府也驻在这里，距离县城车程约半个小时，因为有上下坡，骑自行车需要将近一个小时，走路花费的时间则更久。我们一行住在教师宿舍上面二楼的一间大敞屋里，都在木板上打地铺，条件虽艰苦，想到只有一个月的实习时间，来自农村、吃过许多苦的我们自然没有在意，乐呵呵地来到学校外面的餐馆聚餐。

这次聚餐，让我们对这个餐馆有了很深的感情。下路场的餐馆大多集中在石桥下的大黄葛树旁，最出名的便是那家卖肥肠扣碗的苍蝇小店。4月中旬的一天，两位文友师弟即88级3班的小秦和87级2班的小朱到学校来看86级1班的我，顺便商量恢复学校山泉文学社的事。我当时拿到了天津日报寄来的一笔32元的“巨款”，便请他们两人去吃了一顿肥肠扣碗。然后三人便闲聊文学。聊累了，就躺在龙河边的草坪上看蔚蓝的天空，小秦却对我说，这个周末正好是农历三月初三，丰都鬼城开庙会，班主任会组织全班同学到丰都去，如果师兄你愿意去，可以免费坐车，只是吃饭是自己处理。小朱说，他也要去。我一听，乐了，马上答应愿意去。

那时的周末只放一天半，即星期六半天，星期天一天。星期天一大早，按照约定的早上七点，我在小学门前的桥上等到了小秦班上租的客车。上了车，他们都尊敬我是师兄，便给我留了一个最前面的位置，我却发现小朱失约没有来，原来是他临时有事走不开——事后才知道，他也许是出校去谈恋爱了。客车沿着龙河而下，到了龙河汇入长江的南岸，下了车，往江边走，上了过河船，便来到丰都鬼城。

到了名山鬼城大门前，却发现人山人海，万分拥挤。我们买了门票，进了门，一路踩着前面人的脚后跟，望着前面人的潮湿后背，将近半个小时才来到望乡台附近。这时，我听了旁人的规劝，便离了主路，到望乡台上望望四野，却再也挤不上主路去。四处一看，真是人山人海，比腊月底老家乡场上赶集的人还多，不过此时大都是陌生人，小秦和我原本认识的七八位师弟师妹早也不见，只好和几位依稀认识的师弟师妹商量，一致决定不再往上走，而是原路下山返回。

可惜人太多了，原路下山也无路可走。幸好站在山上能望见大江，自然能确定大致方向，有几位上海江浙来的普通话游客见过大世面，便带我们抄一条近路往下走。这是一条“世上本没有路，只是我们走的人多了，才成了路”的新路，且坡度太陡，好在天晴不滑，只要弯腰，降低重心，有时甚至像蹲着一样下挪，倒也平安。因为下山的主路不通，往上走人太多，也十分困难，越来越多的人便开始跟着我们往下撤，渐渐地，我们的队伍越来越长，人数越来越多，大家心里都平静下来，都以为人多更安全。可惜走了十来分钟，前面一堵围墙，拦住了道路。

江浙人中有位戴眼镜的胖子，仔细看了一下，便用普通话说，这里有块石头，站在石头上，围墙就显得不高，刚好对面也有一块石头，我们可以迈过去。他便带领我们爬过围墙。或许围墙本就是一种装饰，并不坚固，我爬过去不久，便听到后面传来一声响动，原来紧跟在身后的那个游客不知怎么爬过来的，围墙竟垮掉了一截，好在两边都有石头拦着，除了吃了一身的尘灰，没人受伤。这时从旁边跑出来两个人，不知是旁边居住的市民，还是景区管理人员，嘴里大声嚷嚷：“谁把围墙爬垮了？”这里地势上下不平，这两人也不敢快跑，只是比平时走得稍微快一点，但因为说话还盯着我们，脚下并没太注意，其中一人失足摔下草丛，另一人赶紧去拉他。趁这个时候，江浙胖子低声喊叫：“跑。”过了围墙的人立即做一溜烟散开状，气得跑出来的两人望着我们的背影破口大骂。因为拉了一位穿着高跟鞋不幸摔倒的上海妹子或小姐姐一把，我远远地落在后面，只看到那两人拦住没有越过围墙的人要处理。担心那些游客的我停了下来，那位上海少女却道了一声谢，追赶她的同路人去了。我看到没过围墙的游客都很委屈，只听见他们义正词严地说，我又没有爬，怎么能怪我们呢。那两人便说：“前面那些人，肯定有你们的同路。”游客更加委屈，说，哪有什么同路啊，我们的人都不知挤到哪里去了，只是约定下午N点在江边船上集合，不信，你问问他，认识我吗？我突然看到有两个同车的师弟在那些游客当中，便远远地朝他们摆手。那两名阻拦的人又看到了我，准备过墙来追。我赶紧用18岁那年的速度，迅速跑开了。

那时没有电话，我一个人在景区门口随便吃了点午饭，看了看表，又到街上去逛了逛。下午3点，我到了江边集合点，见到那两个被拦在墙那边的师弟，却听他们说，那两个阻拦的人正是景区管理人员，后来管理人员也大度，沿着围墙引着这些从这条新路下山的游客，将他们全都带到大门出口。

这是我18岁那年第一次离开石柱的出行经历。在返回的路上，想到晚上实习的小学此时正在开周前会，虽说请了假，但也觉得心里忐忑。此时，夕阳西下，路上一只野鸡依着夕阳之屏翩翩起舞，我无心欣赏，只想着快点返回下路去开会——悄悄将这幅画面印入了脑海。

直到30多年后，我的脑海里仍能清晰地浮现出这幅美妙的大自然画作——

一鸟一夕阳，一山一暮光。四野宁静，万物归巢。

（作者系中国作协会员，重庆市石柱县作家协会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