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天益
1955年秋天,河南支援边疆建设的学生大队来到兵团,作为队员,我被分配到农八师机耕农场(现八师石河子总场)四连。四连指导员郭锡庚是个热心人,他把我分到运输班,让我跟着班长周大龙一起劳动。
周班长是一名军垦老兵,甘肃人,大高个,浓眉大眼,走起路来虎虎生风,待人十分和善。每次赶车时,他总爱吼上几嗓子秦腔,是全连叫得响的马车驭手。
运输班有七八辆大车,多是牛拉木轮车,班长赶的是一辆马拉的槽子车。这种马车与后来农场的两个胶皮轱辘的马车完全不同,有4个木质轮子并镶了铁箍。在建场初期,从师部所在地的石河子到场部,再由场部到连队的开荒点,连队所有的粮食、种子以及油盐等生产生活物资,全靠这辆槽子车运输。
四连位于玛纳斯河西岸一个叫沙梁子的荒原上。春天,这里风大碱更大,白花花的盐碱滩上,一刮风就是灰蒙蒙一片。
那些年,周班长赶着他的马车究竟拉运了多少物资,为那些远在戈壁大漠里开荒造田的人们捎带办了多少好事,谁都无法给出一个准确的数字。他把全部心血倾注在他心爱的马车和那两匹马上,槽子车常常被他洗刷得纤尘不染,两匹马被他侍弄得毛色鲜亮。他带领的运输班,几乎年年都被评为先进班组。记忆中,在每晚全连职工点名讲评大会上,赵文德连长总是表扬周班长,说他是从不歇脚的革命老黄牛,号召全连职工向他学习。
记得我来到农场的第一年,冬天来临前夕,全班人都从周班长那里领到一双毛茸茸、沉甸甸、似靴非靴的物件。看到我疑惑的目光,周班长用手拍拍我的肩膀说:“小伙子,这叫毡筒,是个宝贝,在新疆过冬没有它不行。”
当时,农场职工取暖要烧柴火,食堂做饭也要烧柴火。冬日里北风呼啸,滴水成冰,运输班的人赶车到戈壁滩上拉运柴火是常事。
有一次,周班长带我赶着槽子车到离连队三四十公里外的北沙窝去拉运柴火。至今我还清楚地记得,那天天气很冷。他将羊皮大衣紧紧裹在身上,大皮帽子放下两个大耳片,只剩下鼻子和眼睛露在外面,穿着毡筒的两条长腿随着车子的颠簸而不停地摆动,呼出的热气,在眉毛和胡子上结成了冰霜。
马车行驶了一会儿,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小张纸,然后抓出一小撮莫合烟,卷成个炮筒子吸了起来。
临出发前,周班长让我一定要穿上毡筒。我嫌它又笨又重,穿着不便走路,仍然穿着从老家带来的棉鞋。但刚出发一个小时后,我就感觉双脚变得冰凉,慢慢地,从脚趾到脚跟开始变得麻木疼痛,我忍不住低声呻吟起来。
“咋啦?小伙子!”周班长忙掐灭莫合烟问我。我说脚疼得厉害。他马上从车前挪过身来,一摸我的脚,生气地说:“你小子是不是不打算要这两只脚了!”
槽子车在雪地里猛地停下来。周班长麻利地脱掉我的棉鞋,把我的双脚塞进他的皮大衣里,并使劲地揉搓起来。不一会儿,我的脚渐渐有了知觉。这时,周班长用力脱下自己的毡筒,把我的脚分别塞进毡筒里。而我那双薄棉鞋,则紧紧地套在他的脚上。
那是我平生第一次穿上毡筒。当我的双脚伸进毡筒的那一瞬间,一股暖流沿着裤腿升腾上来。自此,在农场的那些日子里,这双毡筒一直陪伴着我。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周班长把毡筒给了我,自己却一直穿着我的那双棉鞋。后来,我还是从同事口中得知,就是那年冬天,他的两个脚趾头被冻坏了,这让我悔恨不已。
第二年秋收后,我被调到场部政治处组织股工作,周班长赶着那辆槽子车,依依不舍地送我到场部报到。
时光流逝,斗转星移。如今,笨重的毡筒早已走进历史。但周班长高大的身影,却永远留在我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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