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宫筒子河轶事|冰场_新浪财经

　　▌毕博闻

　　我的小文《留存在中山公园的记忆》见报后，陆续接到几位发小儿的来电，大家从中山公园聊到了故宫筒子河，这又唤起了我对故宫筒子河周边些许生活轶事的回忆。

　　故宫筒子河是紫禁城的护城河，由于两岸用长条石垒成的笔直河道，加上灰城砖砌成的弧顶低矮护墙，看起来像筒子，就被老百姓俗称“筒子河”了。

　　以午门、神武门为南北轴线，东华门、西华门为东西轴线，将环绕紫禁城的筒子河划分为西北、东北、西南、东南四部分。神武门、西华门、东华门的门前道路下，都有涵洞将护城河水连通，午门前面的石板路下，也有暗沟将西筒子河水引入东筒子河。河水自西北的北海流入，向东南通过太庙暗河汇入菖蒲河。

　　围绕故宫外的筒子河，分为神武门北筒子河、东华门筒子河、西华门筒子河。我打小儿生活、学习都在南长街，最熟悉的还是西华门筒子河。西华门南边连接中山公园的河段，我们称之为西华门南筒子河，北面通往神武门北筒子河的河段，我们称为西华门北筒子河。

　　我就读的南长街小学位于西华门南筒子河边的一座四合院中，这个院子的前身是清朝武官上朝歇息的朝房。南长街小学与北长街小学合并后，这里曾经是西城区图书馆。

　　我上小学时，曾经加入过学校宣传队，那时小学生也排演样板戏片段，虽然我没在《沙家浜》《红灯记》中饰演过任何角色，但没少参加宣传队在筒子河边的晨练，老师指导我们在筒子河的弧顶围墙边压腿、吊嗓子。可惜我一次期末考试成绩不佳，被老师勒令退出了宣传队。从此再没享受过筒子河边练早功的福利。

　　南长街小学院内没有操场，院内的场地只能做广播操。体育课是我们最喜欢的课程，因为可以沿着筒子河跑步，或在午门广场踢足球。学校每年举办的长跑比赛，也都是在西华门筒子河畔完成的。

　　上世纪70年代，故宫游客很少，下午5点闭馆，周一还休息。我们经常利用课余时间，与同学相约，去午门广场踢足球。我们在高耸的燕翅楼下，用书包定位球门，在不平整的石板地面上，欢快地奔跑，摔倒了也不觉得疼。午门高高的红墙上，没少留下我们足球的印记。那真是无拘无束的少年时光。

　　居住在西华门附近的孩子，大都是在筒子河里学会的游泳。夏天，特别是暑假，很多孩子总背着家长跑到筒子河游泳，水性好的，还会时常沉入河底，打捞淤泥中足有5斤重的大蛤蜊。

　　出于安全考虑，家长们是禁止孩子去筒子河游泳的，但双职工的孩子很难约束，趁父母上班时间，就都跑到筒子河玩耍去了。不过家长们也自有管束办法，我一位同学的父亲，就是下班回家后，拉起孩子的胳膊，用手指甲一划，只要胳膊上出现明显的白道儿，下河游泳的证据确凿……我同学为此没少挨揍。

　　像我这样，家里有爷爷奶奶严加管束的，从没敢在筒子河下过水，结果至今也不会游泳。就我这么个老实孩子，却因为一件糗事，遭到了南长街小学的通报批评。

　　那是三年级的一个冬日，下午上学我去早了。没开校门，我就跑到学校对面的北筒子河边看人家滑冰。一时心血来潮，我也下到冰面玩了起来。岸上同学喊我捡些冰块递上去，我在给他们往上递冰块时，没注意脚下，结果一脚踩落到岸边融化的冰水中，幸好反应迅速，顺手抓住了岸堤上一根铁条，我才没被河水淹没。我在同学的帮助下爬上岸，顾不上上课，拖着被河水浸透的衣裤回了家。到家时，两条棉裤腿已经冻成了硬邦邦的冰筒。

　　那个冬天真冷。

　　在家捂着棉被缓了一下午的我，听放学回来的同学说，作为禁止学生到筒子河冰面玩耍的鲜活案例，我被全校广播通报了。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在南长街小学“扬名”。

　　上世纪70年代初，北京还有冰窖，每逢腊月“三九”那几天，就有工人到筒子河采冰，运到冰窖储存。小学期间，我们在筒子河边观赏过采冰、拉冰的场面。

　　采冰工身着厚厚的棉服、棉帽、棉手套，脚蹬白毡子高筒靴，七八个人一字排开，按照事先画好的井字格线，步调一致地用手中的冰镩子凿冰，将凿出的1米见方、40厘米厚的冰块，用钩镰枪从河水中拉到带铁齿的链条传送带上，转运到岸边，装载到四轮马车上，用麻绳扎好，运到位于景山西街的雪池胡同冰窖、恭俭胡同冰窖中储存。夏天，冰窖周边的副食店、饭馆，隔三差五都要骑着平板车去冰窖买冰，用于冰镇鱼肉等生鲜食品。

　　上中学后，筒子河带给我们的乐趣就是春夏秋可以划船，冬天可以滑冰。那时的中山公园、劳动人民文化宫春夏秋季在筒子河开放游船，节假日里一船难求。课余时间，同学相约，大家凑足游船押金，在紫禁城边欢乐地泛舟，人多时，还展开划船比赛，将手上被船桨磨出的水泡，当作在同学面前炫耀的资本。

　　冬天，中山公园、劳动人民文化宫都在筒子河开设冰场。滑冰，算是那年月最时髦的冬季休闲运动了。将冰鞋的一对儿跑刀竖着插进军挎两侧（当时的军用书包），冰鞋在包里，冰刀两端露在包外，左肩右斜一背，蹬着自行车奔赴冰场，自我感觉可好了。冰场是青年人的竞技场，大家基本都玩儿速滑，一般都自觉分出初学区（花样区）、速滑区，我也是从初学区进步到速滑区跑大圈的。晚上的冰场更是青年人的交际场，滑行在彩灯照耀的异性面前，男性荷尔蒙的分泌更加旺盛，我有几位朋友，就是从冰场开始的恋爱。

　　我们偶尔也去无人管理的冰面滑野冰。西华门北筒子河就是一处野冰场，乐趣在于冰面开阔，人少，可以从西华门一直滑到神武门。但野冰面不平整，容易摔倒、受伤。最危险的是河中央，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处河道管理单位凿开的三米见方的留给河鱼通气的冰窟窿，若不注意掉进去，轻者溺水湿身，重者危及生命。我记得，有一天下午，西华门北筒子河的冰面上聚集了很多人，有围在一起滑冰的青年，有玩冰车的孩子。就见两个滑冰车的孩子，全力舞动手中铁钎，一心加速座下冰车，欢笑地相互追逐，根本没意识到前方的危险，结果在人们的惊呼声中，一前一后掉进了大冰窟窿。危急时刻，两位青年迅速脱掉脚下的冰鞋，匍匐到冰窟窿边缘，努力拉拽水中扑腾的孩子，结果冰面塌陷，两位青年也一同掉入水中。但见这二人在水中分别托起落水的孩子，一次次将他们推向冰面……孩子终于被救了上来。有人询问二位青年的姓名，他俩根本顾不上回答，接过同伴递来的军大衣就离开了现场……

　　恋爱期间，我住西华门南长街，女朋友家住东华门南池子，故宫筒子河畔是我们不断穿行的爱情通道，直到走进婚姻殿堂。那几年，我深切体味了静谧的故宫筒子河畔，春夏秋冬的清晨、黄昏、夜晚；宫墙、树木、河水变换的不同色彩、呈现的不同景象、飘溢的不同气息。

　　故宫筒子河曾经被堆积越来越多的垃圾以及附近居民、单位排放的污水所污染，水质愈来愈差，严重影响了故宫景观。1998年，筒子河道进行了一次大清理。大规模的河道清淤，捞没捞出传说中的财宝我不知道，我知道的是，清理出的淤泥、垃圾真不少，据说达十余吨。再后来，故宫筒子河被维护得越来越美。

　　2004年，我家搬离南长街。因为忙于工作，能去筒子河畔走一走，已然是一种奢望了。但只要有路过附近的机会，我都特意穿行南北长街，走一走熟悉的街道，看一看时代的变迁，找一找曾经的生活印记。

　　王金辉插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