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一口春天

□项德林

前几天，母亲对父亲说：“外面有‘春天’卖了，去买一把回来炒蛋。”少不更事的小儿文锐一本正经地纠正道：“奶奶，你不要说土话。那不是‘春天’，那是椿芽！”母亲微微一笑，回应：“好好好，是椿芽，那不就是‘春天’吗！”

细究母亲的发音，她其实说的是“椿巅”，盖因椿芽生于椿树之巅。阳春三月，一丛丛毛茸茸的叶芽儿在香椿树枝头竞相绽开，紫中透红晕，沐浴了春风，洇满了春雨，浸染了春光，泛着油亮的光泽。吃椿芽，何尝不是吃了一口春天。母亲虽然说的是家乡土话，但也自有她朴素而独特的乡土哲学，妥帖而余味悠长。

犹记儿时仲春时节，椿芽在屋后香椿树上次第萌生，香气浓郁幽远，很远就能闻到。此时，母亲将镰刀绑在一根长长的竹竿上，伸向树巅，小心翼翼地割下一丛丛椿芽，装满一小竹篮。将椿芽拿回厨房，洗净、焯水，椿芽色泽由紫红返青，再沥干、切碎，打入两枚土鸡蛋，撒少许盐调匀，然后放入热油锅中煎炒。厨房弥散着椿芽的香气，着实馋人。出锅后，一盘椿芽炒蛋金黄蓬松，香气四溢，饭都要多吃两碗。又或者将焯过水的椿芽切碎，拌入白豆腐，加入少许盐、香油，豆腐白椿芽青，堆叠于蓝印花瓷盘中，像一幅自然天成的春日山水画。椿芽拌豆腐软嫩清香，另有一番风味。而将整丛椿芽焯水后，挂上水淀粉，放入油锅里炸至酥脆，再撒上盐、花椒面、辣椒面，更是佐春酒的绝配。

椿芽确属春日食味中的上品，一俟椿芽上市，人们便竞相采买烹而食之。怪不得李渔在《闲情偶寄》中对椿芽赞不绝口：“菜能芬人齿颊者，香椿头是也。”

春日食味远不止椿芽。初春乍暖还寒时，我家门口一小块空地上，居然冒出一根根侧耳根的嫩尖，似有淡淡幽香袭来。几丝春风拂过，几缕春阳照耀，几滴春雨浸润，侧耳根见天长，没过多长时日，便向上蹿出一寸多高来，香气中夹杂着腥气，味道愈加浓烈。对于侧耳根的味道呈两个极端，有人特别喜欢，也有人谈之色变。与大多数小朋友不同，小儿文锐觊觎那一小畦侧耳根许久了。一个春光灿烂的周末，小儿文锐拿着我们侍弄花草的小铁铲将侧耳根挖了个一干二净，湿泥巴沾了满衣满裤。他将侧耳根拿到厨房淘洗干净，倒入香油、盐、酱油、醋、花椒面、油辣子和白砂糖，自制了一盆凉拌侧耳根。我们尝了尝，味道相当不错。侧耳根除了凉拌，还有很多做法，如拌小豆腐、炒腊肉、熬鲫鱼汤，均是至味。

春日食味里还有春韭、野葱、野蒜、野菜，每到踏青的日子里，大家倾巢而出，漫山遍野翻寻挖采这些春日食材，将春天的味道装进盘子里，肆意搅动味蕾，吃一口春菜，即吃一口春天。

（作者系重庆市金融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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