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绘现实与人性

    编者的话

    无论是曹缦兮的诗意人生，还是笛安对个体与命运的深刻剖析，抑或是匪迦的航空航天行业小人物故事，共同揭示了一个深刻的主题：坚持与热爱，描绘现实与人性。他们成长背景迥异，创作题材和风格各有不同，他们勇于探索和创新，不断挑战自己的写作极限。唯有如此，才能创作出真正有深度、有温度、有力量的作品。

    ——《中国青年作家报》编辑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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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笛安：人生是由欢聚和离别这两件事组成的

    杨文洁 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谢宛霏

    今年年初，小说《莉莉》首次以单行本面世。作者笛安表示，距离《莉莉》初次发表，已过去17年了，回看17年前的作品，最大的感受是“当时的自己好年轻，以及年轻真好”。对笛安而言，《莉莉》最珍贵的地方在于，这个故事封存着当初的自己，是23岁那年的标本。

    个体与命运：所有的离开和背叛都在突然之间

    “这是一个关于爱情的故事，更是一个书写个体与命运的故事。”

    莉莉，一只漂亮的母狮子。在笛安温情与残酷交织的笔触下，坚韧勇敢的莉莉始终在热烈地追逐爱情。也正是在寻觅爱情的过程中，莉莉逐渐认识和理解自己，实现了自我的圆满。因此，无论是面对猎人还是公狮子阿朗，莉莉都不需要他们去赋予自己某种肯定，因为她自身的世界已足够完整。

    “我认为每一个个体在自己的命运当中，所有的离开和背叛，都是突然发生的。”正是在这个认知的影响下，在处理猎人和猎人之间的关系时，笛安没有把他们设定成男人和女人，而是选择了一个人和一个动物——莉莉作为动物面对人类力量无能为力的境况，就像每一个人面对具有不可抗性的命运。

    在笛安的安排下，猎人作为书中的“命运之神”，几乎贯穿母狮子莉莉生命的始终。莉莉知晓猎人的所作所为，明白自己生命中的所有苦难都因他而起。但同时，她的生命又是因为猎人才得以延续。

    不仅是不断遭遇猎人的背叛，和公狮子阿朗短暂地组成家庭后，怀有身孕的莉莉又经历了阿朗的突然消失，和好友猎狗巴特在睡梦中的离世。在无常命运的种种冲击下，莉莉没有沉浸在悲痛和怨恨中，而是选择接受那些往往发生在突然之间的离别、失去、重逢，勇敢地承担命运带给她的一切。

    “我想表达的是，面对人生中的苦难的时候，一个女人可以做到非常有生命力的包容。”母狮子莉莉遭遇种种背叛最终还是决定原谅，这是笛安在书中勾勒出这样一个文学形象的初衷。

    真实与虚构：在用文字搭建出的虚构世界里，获得更多的自由和解放

    从自己的感受出发，表达自己对世界的看法。与大多数作者一样，这是笛安早期创作的一个基本动因。但慢慢地，笛安发现自己对于“表达自我”这件事的兴趣减退了。于是在写作时，她越来越少把自己真实的经验放进作品里。反而对于虚构这件事本身，笛安的探索欲逐渐增强。“我始终认为，渴望看到虚构的东西是人类的某种本能，人类对于不属于自己的经验，总是想要去探究。”对于自身对虚构的兴趣，笛安如是解释道。

    小说，正好是虚构的一种载体。笛安认为，生活中经历的真实和文学中虚构的世界，就是写作主要处理的一对关系。“对于我来说，最迷人的是如何用真实的经验去虚构。”像小孩子拼乐高积木一样，通过小说，建构出一个从无到有的平行时空，这件事让笛安感到特别骄傲和迷恋。

    在学者杨庆祥看来，笛安这种把经验进行艺术加工的文学观，就是回到虚构，回到文学小说创作本身，是一种值得拓展的新的写作范式，因为自鲁迅以来，汉语写作基本上是问题导向，文学作品经常和社会的问题、思潮紧密结合，从而造成写作偏离了对文学审美、精神内在的讨论。

    《红楼梦》中，曹雪芹在太虚幻境对联里写道：“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笛安始终坚持，没有人能完全真实地表达自己的经历，即使是现在回忆的你和当时经历的你，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两个人。“因此，不管在现实生活里经历了什么，我都喜欢用虚构的方式去说，写小说是为了满足我自己对于虚构的需要。”笛安表示，相比于现实世界，在用文字搭建出的虚构世界里，可以获得更多的自由和解放。

    作家与写作：随着时间不停地适应新的自己

    “一个作家不同阶段的作品当中，可以看到不同阶段的侧面。”创作《莉莉》时，笛安刚刚20岁出头。对于年轻的笛安来说，生活当中的任何一件事情都自主决定不了，永远在等待被社会选择。于是可以自己做主安排故事情节和人物命运的写作，被那时的笛安当作一件兵器，用来书写生活中的不满。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笛安渐渐意识到自身和写作之间的关系变得越来越深刻复杂，她需要不停地适应新的自己。

    对笛安来说，之所以坚持写作这件事，是因为“还是有快乐的”，这是很重要的事情。对于当下文字面临的困境，笛安并不悲观，“只是载体在变化，大家对文学的需要还是在的”。“很多与我们同龄的读者会等着你的作品，替他们去表达一些东西。不管你写得好不好，你始终陪伴了一些人的成长。”笛安坚信，大家都在各自的命运当中挣扎，经历了不可抗力的人，需要从文学当中获得抚慰。

    “希望我的作品能够一如既往地带给大家一点抚慰，这是我最高兴的事情。”笛安真诚地表示，自己的作品对于很少的人还是有意义的，就已经足够了。

    人生几十年白驹过隙，如果一定要寻找一个意义的话，转瞬即逝的快乐和幸福，有的时候就是全部的意义。“狮子莉莉祝我们所有人的人生都是原野，头顶有碧空，夜里有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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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缦兮：把生活“过得诗意且闪闪发光”

    邹云香 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宋宝颖

    “成为一名不温不火的作家，有一小部分喜欢自己的读者就好了”，这是95后曹缦兮初中时写下的梦想。曹缦兮13岁便开始在杂志上发表作品，14年持之以恒地写作。

    “去成为你想成为的人”——《有计划地浪费一生》（南京出版社出版）是曹缦兮出版的第6本书，她的文字和成长经历引发越来越多青年读者的关注。

    文学是曹缦兮的梦想，但她的梦不只文学。开咖啡馆、民宿，做自媒体，曹缦兮在着急忙慌的生活里，寻找着工作和生活的绝佳平衡点，她说想把生活“过得诗意且闪闪发光”。

    写作让她遇到了最好的自己

    曹缦兮出生在鲁中一座小镇，是一个出行两公里就能满足所有需求的地方。在初中之前，她的活动范围就只有方圆两公里。上小学的时候她就喜欢阅读，她在《有计划地浪费一生》一书中写道：“大概五六年级的时候，我就在学校旁边的一个书店里办了借阅卡。周六的下午我常常在书店里，一待一下午，楼上有座位且安静，可以让我满足又安逸地读完一本又一本的书。”在谈论自己的文学启蒙时，她这样说道：“我很想到外面的世界去看一看，是读书带我看到了外面的世界，了解了不一样的人和事，也在心里种下了小小的文学种子。”

    曹缦兮13岁上初中时开始向杂志社投稿，“稿子发到杂志社邮箱以后，我经常收不到编辑的回信，文章石沉大海”。曹缦兮说，那个时候她在写与不写之间不断挣扎，大概在坚持投了将近20篇文章的时候，终于收到了编辑第一封回信，告诉她初审已过。然而当她幻想着文章被发表出来的时候，编辑发来邮件告知终审未过。“心情很失落，因为起初的期望太高，不过反过来想，我的文章也有小的进步了。”

    就这样，她的写作之路在希望与失望中不断交替，以至于她的文章一次性过稿时，她都不相信是真的。她又连续不断地写了几十篇，锲而不舍地投稿，终于，有文章陆续被杂志社选用。

    但之后她的写作之路并不是很顺利，上天也并没有因为她通过了一篇稿子就格外厚待她，她的电脑里躺着许多废稿。为了给这些废稿寻找“出路”，她想过很多办法，比如把稿子修改之后发给文学网站，或者发到自己的博客里，“只要文章得到一点点展示就很欣慰”。

    坚持写作打开了曹缦兮人生的第一扇窗。她不断地写，不断积累，上大学时到报社实习过，做过文案策划，这些经历都让她的文笔得到了历练，也拓展了视野。上大二时她签约了某小说平台，发表了多篇小说作品。在曹缦兮眼里，是文字让自己变得丰厚，是写作让她遇到了最好的自己。

    客人变成了她笔下的人物

    喜欢折腾，不满足于一成不变的生活似乎贯穿了曹缦兮的整个大学生活和毕业之后的人生。大学里她上完课就参加各种社团，做兼职，恨不得把时间掰成两半来用。

    曹缦兮大学毕业时出过一本书，叫做《活出人生“高级感”》。这本书是她大学四年写下的日记合集。“一上大学我就想要自己养活自己，在大学期间我做过很多兼职，去商场卖鞋子、在路边发报纸、当过讲解员、主持人、代课老师……所有能尝试的事情我都尝试了一遍。虽然赚的钱不多，但足以养活我自己，也让我见到了很多书上学不到的东西。”

    大学毕业后，曹缦兮第一时间就用自己的稿费创业了，和合伙人陆续开了咖啡馆、民宿等，用她的话说就是“一毕业就开始折腾”。

    为什么创业选择的是开咖啡馆呢？在《有计划地浪费一生》这本书里曹缦兮提到，开业那天有很多朋友和客人问了她同一个问题。曹缦兮说：“咖啡馆作为一种浪漫的、不会老去的意象出现在我的生命里，好像拥有了一个不为赚钱的咖啡馆，我就能和大多数人不一样，我就能特立独行，就能完成我心中关于浪漫的理想。”

    有了咖啡馆和民宿，她白天的时候在店里待着，不确定在哪个店，简单来说，哪个店需要她，她就在哪里。在店里她会遇到很多有趣的顾客，这也为她的文学创作积累了素材，她曾经在店里做过“一杯咖啡换一个故事”的活动，在开店过程中遇到的朋友、客人变成了她笔下的人物。

    唯一坚持和不变的是每天的写作。“看书、写作是一段属于我自己独处的时光，谁都不能打扰我。每天我都会给自己定计划写多少字的稿子，不写完心里不踏实。”

    她的梦想不只创作

    2023年，曹缦兮出版了新书《有计划地浪费一生》，这是她写自己生活的第二本书，将自己毕业5年的经历和遇到的人和事写进了书里。

    “这是我写得最舒心的一本书，这本书里我写下了许多我认为值得记录的片段，还有遇到的很多可爱的人，当然也因为回忆某些细节和对自我的剖析而忍不住落泪，那种感觉就好像被暂时隔离在另一个星球，然后面对地球上发生的一切，产生的疏离、沉静和共情。”曹缦兮介绍道，书里也有很多关于亲情、爱情的故事，她从悠闲自在的田园生活写到创业路上的艰辛和不易，从自己成长历程中心态的变化写到遇见的那些有趣的灵魂，还有与家人闲话家常、与朋友君子之交、与爱人并肩同行里又暗含幸福的细节。

    成为作家，写文章，是曹缦兮目前能够想到的最美好、最有意义的事，也是她想用一生去努力、学习和践行的事情，但是她的梦不只文学，喜欢折腾的她，想把自己未来的人生折腾得更加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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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匪迦：讲好国产大飞机成功的“关键路径”

    陆赟 卢石孔

    匪迦是一个辨识度极高的网文写作者，“曾参与大飞机制造的相关工作，他所聚焦的航空航天行业，大时代中小人物的生活图景，都是当下中国社会以及年轻人生活中备受关注的话题，对于网络文学现实题材创作具有重要启示意义。”中国作家协会网络文学中心主任何弘说。

    匪迦创作的第一部小说，聚焦的就是自己在参与航空航天领域国际级、国家级的项目当中的经历和所思所感。因题材选取的原因，作品涉及很多高科技相关的内容，需要使用许多专业术语。

    这样的作品应该怎样写？匪迦认为：“写作时对待专业性的内容一定要慎重，专业词汇的表述必须尊重专业，不能为了照顾读者的阅读顺畅感而对专业词汇进行改动。”在处理读者知识壁垒时，他注重在提及一个专业名词后，通过人物对话或细致描写，以通俗易懂的方式让读者既能看懂又觉得“好看”。这是匪迦对自己专业的敬畏和对真正有效的科普的重视。

    小说的核心是“讲好故事”，匪迦也在如何“讲好”故事上下了功夫。最新出版的《关键路径》中，匪迦在人物设定和命名上巧妙地与古代著名诗人和现实生活形成互文。杜浦这一人物既对接了诗圣杜甫“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社会责任感，又融合了上海浦东朝气蓬勃的城市精神、大都市青年的奋斗和成长，写作者的追求和思考都得到了尽情展现。

    匪迦的小说书写的是普通读者难以接触到的行业，但他并没有神秘化高科技领域的从业者，也没有采用网络小说惯用的“金手指”技法来表现主角成长为“英雄”。在他的笔下，航空航天从业者也是普通人，同样经受着职场压力、家庭琐事、人伦情感、个人成长等方面的困扰，面对挫折，也会产生迷茫焦虑的情绪。主人公的成长与所从事的行业内部的发展是一体的。

    表现宏大的国之重器、高科技行业的崛起与书写人物日常生活的“小世界”并置呈现，既是匪迦置身新时代改革现场切身体验的结果，也与考虑到网络小说受众相对年轻化有关。匪迦认为，网络文学是“读者优先”的创作，表现航空航天从业者日常的喜怒哀乐，有利于对接读者的真实体验、引发其共鸣感和认同感。

    匪迦的创作历程一定程度上印证了传统文学与网络文学之间并不存在牢不可破的壁障，传统文学创作者完全有能力写好网络小说，且作者在创作网络小说时可以充分运用自己的专业知识和特殊经历写出个性。在匪迦的小说书写中，随着我国科技实力的增强，相关从业者在面对西方高科技领域的领先水平时，既是不卑不亢的，又是奋发有为，敢于迎难而上、勇于突破的。这些都是匪迦基于自身从业经验和创作自信的自然呈现。

    在由传统文学转入网络小说写作的过程中，对匪迦冲击最大的是更新方式的改变。每天持续更新的网络小说更新方式给匪迦的创作带来了极大的挑战，同时也为他提供了进步、提升的可能。其应对方式是“滚动式改稿”——即尽量多存一周以上的稿件，在更新后关注读者的反应，预留足够的时间修改存稿，这样既能适当减缓更新的压力，又能根据读者的反馈及时调整和改进写作。

    可以说，匪迦在从传统文学创作转入网络小说写作领域时是自信而从容的。匪迦在华中科技大学电信系本科毕业后，赴英国萨里大学攻读了卫星通信工程专业硕士学位，有着航空航天业近20年的从业经验，参与了中欧伽利略卫星导航合作、国产大飞机C919、中航工业新舟700等多项国际和国家级航空航天领域的重点项目，其创作聚焦表现航空航天业的现实题材和科幻题材，又与自己生活的上海这座高科技发展龙头城市接驳，表现了他在高科技领域开掘文学富矿的自信。

    “我们去做一份事业，去干一件事，不是因为它容易而去做，而是因为它正确才去做”（《北斗星辰》），而一项事业正确与否，应该从初心和终局去判断，也就是干一件事要持续留存心中最初的那点火光，在认清楚自己的初心后，即使受到外界阻力的干扰，也能朝着自己最终要达成的目标前进，面对挫折和反复时初心不改、憧憬的终局始终不变。从这一层面来说，匪迦创作小说的初心与他从事航空航天领域工作的信念是一体同构的。匪迦写小说的初心，就是用一种更大众化而不失专业的方式，让大家更好地了解航空航天行业，与读者一起思考我国高科技发展的现状和未来。

    高科技，无疑是一座文学的富矿。《关键路径》在讲述国产大飞机成功的“关键路径”的同时，也生成了现实题材网络小说的“关键路径”。

    带有神秘感的行业、有人情味的叙述，以及对于人生选择的宽容，使得小说中的年轻人身影高大，生活真实，因而极容易让年轻读者产生共鸣，又在不知不觉中得到荡涤。在中国作家协会网络文学中心副主任朱钢看来，“新时代是网络文学创作的富矿，将网络文学所积累的经验释放于现实题材创作中，是网络文学今后发展的一个重要面向，还当是网络文学担负新的文化使命的关键路径之一。匪迦《关键路径》的成功说明，我们完全可以把新时代的故事讲好，讲出新时代的好故事，从而让人们在领略到网络文学年轻力量的同时，感受时代的丰实与美好。”

来源：中国青年报

原标题：描绘现实与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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