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挺：人民币的锚以前不是美元，将来也不是国债

央行在二级市场买卖国债，核心意义是推动中国货币政策现代化，是央行强化对银行间市场短端利率控制力，进一步提升货币政策操作能力和水平的关键一步

文｜唐郡

编辑｜张威 袁满

中国人民银行（下称“央行”）买卖国债是否意味着“大放水”？人民币的锚是否从美元转向中国国债？

一段时间以来，围绕央行在二级市场开展国债买卖的话题，市场出现了颇多讨论。随着财政部、央行先后表态，在公开市场操作（OMO）中逐步增加国债买卖被市场认为是近乎确定的方向，但围绕这一话题仍存在诸多亟须厘清的观点。

近年来，野村中国首席经济学家陆挺一直呼吁央行在OMO中增加国债买卖。在近日举办的媒体交流会中，陆挺重申了他的观点，并提出了一些不同的看法。

陆挺表示，“央行在二级市场买卖国债，核心意义是推动中国货币政策现代化。”他强调，这是央行强化对银行间市场短端利率控制力，进一步提升货币政策操作能力和水平的关键一步。

“现代央行最主要的抓手是银行间市场的短端利率，央行通过OMO调节短端利率水平，进而影响中期和长期利率。”陆挺称，当前中国央行的OMO主要通过逆回购和正回购交易来释放和回收流动性，其利率是固定的，央行对短端利率的掌控力有待加强。

据央行官网介绍，OMO是中央银行吞吐基础货币，调节市场流动性的主要货币政策工具，通过中央银行与市场交易对手进行有价证券和外汇交易，实现货币政策调控目标。

从交易品种来看，央行公开市场业务债券交易主要包括回购交易、现券交易和发行中央银行票据。其中，7天期逆回购是央行调控银行间市场短端利率的重要工具，7天期逆回购利率也被视为央行短期政策利率，目前利率水平为1.8%。理想情况下，央行通过开展OMO使银行间市场利率DR007（存款类金融机构7天期质押式回购利率）围绕短期政策利率上下波动。

在陆挺看来，当前DR007与央行7天期逆回购利率往往存在较大的差别，且波动幅度过大，很难说逆回购利率真正发挥了政策利率的功能。

“以‘利率走廊+政策利率’为核心的调控框架还处于摸索阶段，作为基准目标利率的DR007波动过大，不能全面体现央行的意图，有时还会出现信号混乱的现象。”陆挺总结道。

究其原因，是当前央行资产负债表中缺乏可用于交易的高流动性资产，令其无法通过灵活的公开市场操作来控制短端利率。陆挺进一步解释，近年来央行通过MLF（中期借贷便利）、PSL（抵押补充贷款）等工具进行基础货币投放，但这类资产交易受限，而在OMO中增加国债买卖就能解决这一问题。

市场讨论的“赤字货币化”与否，与央行采用何种货币政策工具没有必然联系。“事实上，过去若干年，央行已经通过PSL、MLF等工具实现了某种意义上的‘货币化’。”陆挺称。

“随着经济发展，央行资产负债表本身就有一定的扩张空间，市场也不必对此过度担忧。”陆挺补充道，在实际操作中，央行也有很多对冲手段，例如在买入国债的同时，同期、同比例、同规模地减少PSL和MLF，就能够避免过度扩表。

值得注意的是，央行买入国债的过程中，会向商业银行释放流动性，即增加基础货币投放。部分观点由此认为，这意味着央行发行基础货币的方式从外汇占款转向国债，也就是说，人民币的锚从美元转向国债。

陆挺表示，一国货币真正的锚是其购买力。正因如此，不少主要经济体央行货币政策的主要目标就是稳定通胀水平，即所谓的“Inflation Targeting”（通胀目标制）。通常而言，一个国家保持每年CPI（消费者价格指数）增速不超过2%，这就是一国货币的锚。

“人民币的锚以前不是美元，将来也不是美元；以前不是国债，将来也不是国债。”陆挺强调，作为大国货币，人民币的锚只能是其自身的购买力，核心指标是CPI。

此外，陆挺亦坦言，在国内房地产市场下行压力尚未彻底缓解的情况下，通过特殊的货币政策配合财政政策去稳定国内需求，不失为一种及时有效的方法。

陆挺将当前房地产市场面临的问题总结为三个“下降螺旋”：一是房价与地产销售之间的“下降螺旋”；二是保交楼与新房销售之间的“下降螺旋”；三是开发商买地、地方财政与新房销售之间的“下降螺旋”。

在三个“下降螺旋”的作用下，作为金融市场主要的抵押品的住房和土地的价格出现了一定幅度的下行，令金融机构认可的合格抵押品有所减少。

陆挺表示，过去一段时间，中国长期国债利率明显下行，其根源就在于缺乏合格抵押品的情况下，银行、保险等机构不愿意增持风险资产。大量资金被迫买进国债等无风险资产，导致无风险利率显著下行，但有风险的利率并没有真正下行。

“当前银行存款的平均付息成本在1.7%左右，继续降息空间已经不大，”陆挺表示，“接下来央行货币政策最重要的任务是稳定房价，才能稳定整个中国经济基本面和信贷需求。”

(本文来源：财经)

题图来源 | 视觉中国

版面编辑 | 李郝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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