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林 | 从王家卫的“家”谈起

学林 | 从王家卫的“家”谈起
2024年04月07日 16:25 咬文嚼字

《繁花》电视剧火了。上海话也跟着热了。许多上海人都借着这个机会在短视频上秀几句上海话。但也有好几个上海人在《繁花》导演“王家卫”的名字上露了短,把其中的“家”读成了gā(嘎)。没错,上海话里“家”是可以念成gā的,但是在口语范围下才能这么读。例如张gā(张家)、李gā(李家)、人gā(人家)、穷人gā(穷人家),又如地名徐gā汇(徐家汇)、陆gā嘴(陆家嘴)、曹gā渡(曹家渡),等等。但“家”在人名里一般都要读jiā(佳)。这就导出了文白异读这个问题。

在不同汉语方言里都会出现文读和白读两种读音的情况。而且字的种类可以并不相同。例如上面提到“家”,在上海口语里常说的“人家、张家、家生(家具)、徐家汇、陆家嘴”,都使用白读gā。当涉及书面语或郑重用语,就会用文读。例如上海话提到“家庭、家长、家教、作家、科学家”这些源于书面又常用于书面的词时,其中的“家”都只能念jiā。“王家卫”是姓名,而姓名是一种特殊的词。姓是传承到当前的读法。名如果是学名(大名),就需要选择比较庄重的读音,那一定就是文读。名一般分小名和大名(学名),大名属于庄重性质的用语。父母为了给儿女起名字,翻遍字典,或专门请有名望的老人或教师起名,非常郑重。古人甚至都一般轻易不用“名”,而另外起一个“字”,方便日常交际使用。今天我们已经名与字不分,或者已经合一,只有“大名”一个。因此,大名念文读,就成为一种约定俗成的规矩。数一数我们知道的含“家”字的名人,无不如此。比如“黄家驹(香港名歌手)、陈梦家(著名学者)、臧克家(著名诗人)”。因此在上海话中,“王家卫”名字里的“家”也应该读jiā。

上海话文白的差异在于有没有介音(韵头)“i”。这些字都属于中古韵图里的“二等韵”,发展到现在就是中间有个“i”。“i”后来影响了声母g,把g软化成了j,成了文读。

当然,也有例外,蒋介石的“介”,用上海话文读是jiā(佳),但上海流行的却是白读gā(嘎)。其原因现在还很难完全说清楚,可能有他故乡浙江奉化方言的影响,奉化音先入为主,早一步说开了,就影响到上海话的读法。其实上海还是有不少人把“介”念成文读jiā(佳)的。记得好像在一些比较正式的场合,会有这样的发音。但这样的机会毕竟不多,因为蒋介石掌控大权后就改成“蒋中正”了。于是就留下了“蒋gā石”这个纪念品。

有人会说,上海话是方言,无所谓,不用规范。此言差矣。上海话也是语言,而且是重要方言,也是要讲规矩的。这个规矩就是一种民间传承的规范。

北京话一向占据官话的位置,在某些字上却也会有文白异读。北京话的文白二读与上海话不同,都集中在原入声字上。例如“角”有jué(文)和jiǎo(白)二读,“迫”有pò(文)和pǎi(白)二读,“剥”有bō(文)和bāo(白)二读,“色”有sè(文)和shǎi(白)二读。有人考证,白读是北京本地的口语音,而文读则可能是从江南地区传入的音。明清之际有许多读书人从江南地区来到北京,被聘为私塾先生,从事教学。他们大多可能来自说下江官话的南京和淮扬、安徽地区。这些方言里都保留了入声。由他们带来了文读,从此影响了北京话,并留到了今天。还有些可能同时受到徽班进京的影响,至今“角色、角儿”里的“角”都得念成文读的jué,有可能也与此有关。听说,早年间老北京的文人,当念到这些字的文读音时,还留有明显的短促音。这些当然是一种可能的解释,却也合理。

(本文刊于《咬文嚼字》2024年第4期《学林》栏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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