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
冬
立冬,冬天的开始。《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中说:“立,建始也。”又说:“冬,终也,万物收藏也。”
立冬日,水始冰,地始冻。枯木寒枝,溪桥青石凝霜。北国初雪霏霏,山月苍凉,雁声入梦,江南晚桂未凋。“和风小阳春。细雨生寒未有霜,庭前木叶半青黄。”“冻笔新诗懒写,寒炉美酒时温。”
立冬时节,让人不由想去北国看看山寺中的树木,北京法海寺庭院中的两棵白袍将军一般的白皮松,树干在北国清透明亮的初冬阳光下白得晃眼。而潭柘寺的帝王树与配王树,正是满树尽披黄金甲, 一片金黄灿烂。
法 海 寺 的 白 皮 松
文:殷若衿
春风过人间一趟,由南渐北。四月中旬的人间光景里,江南的海棠早已凋落,北京郊外山坳里法海寺的白海棠却还在盛开。
然而在法海寺最惹眼的“白”,却不是一进庭院里所见的白海棠,而是大雄宝殿前的白皮松的树皮。两棵白皮松分列大雄宝殿门前庭院两旁,东边白皮松要四人合抱,西边白皮松要五人合抱,树皮在北方特有的透亮澄澈的阳光下,白得直晃眼睛。站在庭院一角,远远望去,两棵白皮松挺拔高大,雪枝霜干,向天伸展着,满满的精气神,好似守卫着大雄宝殿的身着白袍的大将军,也似两条白色蛟龙,怪道当地人亲切地称呼它们为“白袍将军”和“白龙松”。
以两株白皮松树围直径来测算,它们已有八百到一千年的历史。时间可以追溯到宋代。那时,这里曾有一座龙泉寺,最早建寺的时候,两棵白皮松便已种下了,也就是说,古松比明代的法海寺早几百年便站在翠微山麓了。驼铃古道上的百姓口口相传:“先有白皮松,后建法海寺。”
那白皮松身后大雄宝殿里旷世奇绝的壁画,是我甘愿为之在一次旅行中两次走入法海寺的所在。第一次没有来得及预约,只看到了山上殿堂里和侧殿里的珂罗版技术的复制品,已令我叹为观止;第二次,才得以举着手电筒,走入为了保护壁画色彩而禁止使用照明的大雄宝殿殿堂。手电光所及之处,令人屡屡不禁惊叹——如此近距离观摩这么精美绝伦的巨幅中国工笔重彩画,真是人生难能可贵的体验。
菩萨与人物开脸勾勒绝美,稳健恬静。铁线描、游丝描看得清清爽爽,笔触极其细腻,有南宋院体画的风范(传绘者为南宋遗留下来的江南画师后人)。尤其水月观音像身披的半透明白纱,白中透体,轻如蝉翼,有的线条长达一米多,如流觞曲水,潺潺而过,有顾恺之、吴道子衣带当风的灵动飘逸。色彩上,以朱砂、石绿、青金石等矿物颜料叠晕烘染达到七层之多。贴金,描金,沥粉堆金成为点睛之笔,令画面因高光处的闪耀而变得更加立体。
有人说,中国,或者说人类美术史是从粗放,到精致,再到粗放的一个过程。从敦煌的朴素飞扬灵动,到永乐宫壁画的大气磅礴细致,再到法海寺壁画的细腻入微,法海寺壁画无疑达到中国壁画“精致”这个阶段的极致。
1937年发现法海寺壁画的英国女记者、壁画家安吉拉,把法海寺壁画与几乎同时期的文艺复兴画家波提切利相比较,认为他们都有音乐与诗意之美(波提切利的《春》中的女神,也笼着微透的白纱)。但在我眼里,论及线条的气韵,法海寺壁画完全可以睥睨波提切利的作品。
说来蹊跷,从法海寺建寺的那一年到今天,一晃五百多年过去了,人间经历了多少沧海桑田,朝代更迭,战乱炮火,风雨飘摇……建寺之初时许多殿堂都画有光彩炳耀的壁画,如今都已化为废墟,埋没在历史的尘芥瓦砾堆中去了,唯有这大雄宝殿还奇妙地伫立在翠微山间,唯有那大雄宝殿中的壁画,还维系着青绿丹珠、流金溢彩、熠熠生辉的色泽与光影。
于是让人不禁再去望向大雄宝殿门口那威风凛凛的“白袍将军”:
“是你们吗?是你们在护佑着它们吗?”
法海寺白皮松 绘者:殷若衿
文章选摘自殷若衿新书《草木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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