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梁云风 | 文 ·
按语：采访过梁建章多次，接触多了，你会越来越难以看透他这个人。他一直呼吁国家放开生育，出台更多的鼓励生育措施，但在过程中也伴随着各种争议，其中2017年的“携程亲子园事件”，让梁建章面临着铺天盖地的批评与诘难，舆论似乎认为，尽管他所有的初心都是好的，但只要有一点没做好，这个人就是“两面三刀”。
幸运的是，面对各种质疑，梁建章初心不改，并且一直在携程内部开始试行自己提出的措施，这是一个小范围实验与证实的过程，我也更愿意称之为梁建章的“知行合一”。
一个好的人口经济学家当然不必所有的理论都自己来验证，但梁建章有一个企业家的身份，而且是了不起的企业家，这让他有了更多的便利做这个事。当然，梁建章也完全可以不必花真金白银来验证，因为似乎当前中国所有的官方身份的人口经济学家都是这样的，他无需“标新立异”，甚至因此惹上2017年“携程亲子园”类似的麻烦。但梁建章是个好老板，从一个旁观者来说，他的做法让人肃然起敬。
某种程度上说，携程的董事会也更值得我们赞赏一番，他们愿意用真金白银来支持董事长的个人理想，这在当前中国民营企业中是很少见的，尽管我反对标签化民营企业家，但现实如此不得不承认，如携程这样的董事会很少见。当然，携程在生育友好型企业建设的过程中，我相信本身对携程来说也是巨大的支持，这本就应该是相互促进的关系。
但放眼全球，其实各个发达国家都在支持生育，我们的步子并不快。很多企业也都在用自己的力量支持，梁建章一直说需要社会合力，因为我们确实还不够。
本文首发“秦朔朋友圈”，原标题《每孩补贴5万元，一个人口经济学家的倔强》。以下为正文。
每孩补贴5万元
近日，促进生育的话题又登上热搜。
6月30日，携程集团官方发布消息，自7月1日起，携程正式为海内外所有员工设立生育补贴福利——“程二代程长礼金”。所有司龄满3年及以上，与携程签订劳动关系的全职员工，在2023年7月1日之后新生育程二代，每个孩子在1周岁至5周岁的生日时，均可获得一份10,000元人民币的成长礼金。这项福利将覆盖全体员工，不分性别、不分岗位、不分国家和城市。
也就是说，携程将为新生的“程二代”提供最高5万元的补贴。经初步测算，携程计划未来投入10亿元生育补贴，用于激励员工生育。
这一补贴力度，超过了大部分城市的生育补贴福利。
今年1月11日，深圳市卫生健康委公开征求《深圳市育儿补贴管理办法》意见，初步拟定深圳市育儿补贴标准，拟按照差异化递进式对市民发放育儿补贴，一孩累积可领0.75万元，二孩累计可领1.1万元，三孩累计可领1.9万元。
山东济南规定，本市户籍2023年1月1日以后出生的二孩、三孩家庭，每孩每月发放600元育儿补贴，对其中的最低生活保障、特困供养人员及领取失业保险金期间的生育妇女，每月加发200元育儿生活补贴，直至孩子3周岁。也就说二孩、三孩家庭三年最高可领2.88万元。
沈阳则将补贴限定在生育三孩的家庭，《沈阳市发放三孩育儿补贴实施方案（试行）的通知》称，2023年1月20日起，夫妻双方共同依法生育三个子女的本地户籍家庭，三孩每月发放500元育儿补贴，直至孩子3周岁止。三年最高补贴1.8万元。
杭州今年将首次向同一对夫妻生育二孩、三孩，且新出生子女户籍登记在杭州的家庭发放育儿补助，拟向二孩家庭一次性发放补助5000元，向三孩家庭一次性发放补助20000元。
在民营经济发祥地之一的温州，《温州市户籍人口一次性生育补贴发放办法》规定，2022年9月24日（含）起，对符合条件的家庭生育一孩、二孩、三孩的，分别发放一次性生育补贴1000元、2000元和3000元。
从2013年12月28日《关于调整完善生育政策的决议》由人大常委会通过，“单独二孩”政策正式实施以来，中国的生育政策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各地为鼓励生育纷纷拿出了真金白银，但现在来看，补贴力度最大的是携程这样一家企业。
仔细想想，这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知行合一
携程集团董事局主席梁建章长期关注人口问题。他在最近出版的《人口战略》一书中提出，人口是国家创新和国力不可替代的基础变量，鼓励生育是一项不可替代的社会工程，鼓励生育的财政支出最终可能占到国民生产总值的2%～5%，这样中国的生育率才能提升到发达国家的平均水平1.6左右。
根据育娲人口研究智库发布的《生育成本报告》（2022版），中国家庭养育一个孩子到18岁的平均成本为48.5万元。分地区来看，上海排名第一，养育成本超过100万元，北京排名第二，养育成本约为97万元。此外，报告数据显示，全国0岁-17岁孩子的平均养育成本中，6岁-14岁孩子的养育成本占总养育成本的比例最大，占比达44.65%，约为22万元。
梁建章一直建议政府给有孩子尤其是多孩的家庭发钱，降低家庭的生育成本。
鼓励生育政策有很多内容，包括生育补贴，产假，托幼服务等，其中最直接和见效最快的方式就是财税补贴。
育儿津贴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一般是每个月发放现金补贴。大部分国家的育儿现金补贴总额在1～10万美元，例如韩国是1万美元（2022年），德国的一孩和二孩是5.4万美元（2022年）。法国人均收入不如德国，但在鼓励生育方面更加慷慨，尤其是对多孩家庭，对有三个或者更多孩子的家庭。法国对每个孩子三岁以后每月的现金补贴是350～370欧元，直到孩子年满20岁。
在《人口战略》中，梁建章估算，我国如果按照GDP2.4%来补贴，即每孩每月补贴1000元，每年可以多生240万个孩子。
梁建章等人口经济学家的鼓励生育措施，特别是现金补贴建议，激起了不少公共讨论，甚至是质疑。他拿出真金白银作为回应。
据了解，自2015年12月起，携程集团同时发布了孕期交通费、生育礼金和生育医疗补贴等福利，并在此后陆续增加了孕妇躺椅、辅助生育以及母婴室等10余项福利。在此次生育补贴政策出台前，携程年均在生育福利上的投入近800万元。
2022年，携程在内部试行“3+2”混合工作制，同样对有育儿压力的女性友好。
据统计，2022年对比2015年，携程员工年新生儿家庭占比增长147%，其中二胎占比增长329%。
在《传习录》中，王阳明提出了“知行合一说”，“知者行之始，行者知之成”，意思是知是行的开始，行是知的完成。
中国社会科学院古代史研究所研究员解扬认为，王阳明的知行合一，批评了两种情况：一种是全不思考就动手行事，结果是“冥行妄作”，毫无意义；另一种是仅仅停留在空想的阶段，不去实践，结果一事无成。知而不行，绝不是真知。
我此前一直批评各地鼓励生育的政策是“口惠而实不至”，知而不行。当前鼓励生育在“知”的方面应该是有了共识，更大的问题是具体执行措施的缺失。“凡谓之行者，只是着实去做。”正确的知行观，应该是慎始善终，念头一动就要端正方向，力保正确，而后躬行实践，才能取得好的结果。
形成社会合力
分析携程的具体政策，要求员工入职满三年，或许初衷考虑的是员工的贡献度、稳定性等因素，但定在一年似乎更合理。另外，政策要求是与携程签订劳动关系的全职员工，但就业市场上还有劳务派遣的用工形式，他们为企业工作，却不能同工同酬。
当然，正如携程所说，携程的生育补贴是一种探索，旨在带动更大规模的社会资源投入该领域。既然是探索，后续应该会有根据反馈进行动态调整的可能性。
另一方面，携程的探索，是汇聚社会力量，形成合力。我在2022年初专访梁建章时，他就一直强调，鼓励生育需要政府、企业、NGO组织、社区、家庭等社会力量共同努力。
具体到企业，梁建章表示：“企业也可以在自身能力范围内发挥作用，为社会凝聚共识构建一个良好的生育氛围。”
根据媒体报道，此前，已有多家知名企业宣布提高员工生育福利。
2021年，快手增设“生育礼金”：全职员工生育第一胎补助1000元，第二胎补助2000元，第三胎补助3000元。
2022年，农牧业上市公司大北农推出了鼓励优育方案：从2022年1月1日开始——产假：第一胎在国家标准上加一个月，第二胎加三个月，第三胎12个月；第一胎奖励三万，第二胎六万，第三胎九万；准男性员工陪产假9天。
2023年5月，上市公司侨银股份发布《关于提高员工生育福利的通知》，将为公司新生育员工报销其子女0至3周岁期间的奶粉、纸尿裤等日常花费，承担新生二孩员工的公立幼儿园学费，给予生三孩员工一次奖励10万元。
面对“人口崩塌”这头“房间里的大象”，不能再假装看不见。建立一个“生育友好型社会”，不仅关乎人口结构，更影响中国的国际竞争力。
知行合一，从向家庭发放物质奖励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