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小羽
近日，裁判文书网上公布的一份《袁剑鸣诈骗、对非国家工作人员行贿一审刑事判决书》引起了反做空研究中心的注意。
该文件用3万多字详细描述了轰动一时“泸州老窖1.5亿存款失踪案”。
图片来自于中国裁判文书网，不过说来奇怪，这份文件现在已经打不开了
文书里的标红的袁剑鸣，就是存款消失案的始作俑者。就是这个人用几张假单据，换走了泸州老窖2亿的定期存款去倒腾，结果期限到了，事情败露。没想到袁剑鸣直接卷了最后的1.5亿远遁泰国跑路了，留下泸州老窖和农业银行两家为了这早就被人换走的1.5亿“扯皮”了4年。
几张路边打印假单据就能数次换走财务人员手中的真金白银，银行和泸州老窖的内控能力实在令人忧虑，但更让人没想到的是，将知名上市酒企泸州老窖和中国农业银行玩的团团转，居然是酒企自己“存款卖酒”的策略。当“存款失踪”接二连三的发生在不同上市酒企身上，我们开始忧虑起来，“上市白酒企业2000亿的现金存款中，有多少还在没被换走？”
“存款卖酒”一年丢两亿
“存款卖酒”其实就是一种资源置换业务。大多以白酒企业、银行、经销商和小额贷款公司三者为主体。白酒企业积压的产品交由经销商和小额贷款公司承销，经销商和小额贷款公司需要的资金从银行取得，而这取得的资金正是白酒企业放进去保管的。一笔钱，从白酒企业流进银行进行委托、流入承销商和小额贷款公司（仅期限内的使用权）去进行资本操作，期限一到，又流回白酒企业，钱一分不少，白酒企业积压的产品也卖出去了。
图表由反做空研究中心制作
泸州老窖就是用的“存款卖酒”这一套来应对2012年下半年的销量下滑，推出了“资源交换，助力营销”方案：
1、泸州老窖将5000万元为单位以定期方式存入银行一年，合作银行按照国家规定的一年定期利率上浮10%付息给泸州老窖，泸州老窖与银行签订存款及开销户协议进行约定；
2、合作银行通过该存款，获取存贷差收入，以团购价购买泸州老窖指定产品；银行也可以向客户推荐，主要由客户购买。每5000万元存款对应购酒在600万元以上，先购酒后存款，存款数额以此类推。合作银行必须确保存款安全。
简单来说，就是泸州老窖将找第三方经销商的任务直接交给了合作银行。按道理来说，有这个合作意愿的银行为了能盈利、不亏本，选择第三方的标准应该是很高的。那达不到这标准、又需要这笔钱的“准第三方”能怎么办？
此时，袁剑鸣就出场了。他的想法时，“直接将泸州老窖准备用来存款卖酒的钱换出来！”
要做成这件事，袁剑鸣需要在泸州老窖和银行方面都有人来“开后门”。于是在朱某的引荐下，袁剑鸣认识了泸州老窖上海经销商陈某和时任农业银行长沙迎新支行行长郑某，三人一拍即合！
于是，2013年4月，袁剑鸣派人假装农行迎新支行工作人员去泸州老窖上门开户（上海经销商陈某接洽避免穿帮）获得泸州老窖相关开户印鉴模板及开户资料并根据原件伪造一份。
紧接着，袁剑鸣安排人持根据泸州老窖模板伪造的泸州老窑相关印鉴及开户资料到迎新支行，再到冒充泸州老窖工作人员以泸州老窖名义在银行开户（期间因资料不全，行长郑某批准“特事特办”程序开通账户及网上银行）。
这样一来，整个流程就转起来了。
2013年4月23日，泸州老窑指派财务人员准备到长沙迎新支行核实账户信息并办理第一笔5000万存款业务。迎新支行行长郑某亲自接待，由于账户确实是泸州老窑账户，核实之后财务人员便通知公司财务部门转账付款。随后，袁剑鸣派人给泸州老窖财务人员一张事先伪造的面额为5000万元的单位存款证明书。财务人员并未与银行核实便携存单离开长沙。
5000万元已经到了账户里，袁剑鸣随即安排人冒充泸州老窑公司员工到中国农业银行股份有限公司长沙红星支行，用伪造的泸州老窖公司开户凭证又开立了一个泸州老窑账户。并将5000万元从农行迎新支行泸州老窖账户转账至农行红星支行泸州老窑账户，然后再由该账户转移到袁剑鸣实际控制的宁波额恩思有限公司、宁波海峡国际货运代理有限公司、宁波博时利石油化工有限公司、宁波弘和环保科技有限公司等账户，然后又迅速转化为多笔金额较小资金转出。
一回生，二回熟。2013年4月、6月、9月，袁剑鸣一伙以同样的方法三次获取泸州老窖公司资金共计2亿元（袁、朱二人五五开）。而在这件事中起作用的上海经销商陈某获得了袁剑鸣给与的2300.3143万元购酒款，迎新支行行长郑某接受了袁剑鸣给与的200万元和价值人民币20多万元的雪佛兰汽车一台。
一年的存期，很快就到了。2014年4月应当归还的、连本带利5057.5万元袁剑鸣等人才堪堪凑齐，紧接着6月份的就没办法再拿出那么多钱来了。于是袁剑鸣等人饮鸩止渴，以再度从上海经销商陈某出购买360余万元的白酒为代价，让其将第二笔5000万元存款办理了三个月续存手续，故伎重施，又是一张假单据。
三个月很快过去了。2014年9月30日，泸州老窖剩余的1.5亿存款全部到期，泸州老窑派财务人员携存单到长沙市开福区农行迎新支行取款，但得到“账户内资金已被转出，存单系伪造”的答复。
因此才有了2014年10月15日，泸州老窑对外发布的《重大诉讼公告》，将公司存于农行的1.5亿存款失踪一事告知大众。
而此时的袁剑鸣早已逃往泰国避难，一躲就是4年，这1.5亿也就失踪了4年，直到2018年2月袁剑鸣在泰国曼谷投案自首，随后被长沙警方引渡回国候审。
2019年1月17日，长沙市中级人民法院对袁剑鸣进行一审判决，袁剑鸣因诈骗罪、对非国家工作人员行贿罪，被判处有期徒刑17年，剥夺政治权利5年，罚款420万元。而那失窃的1.5亿则继续追缴，损失由农行迎新支行（40%）、农行红星支行（20%）以及泸州老窖共同承担。
白酒企业存款接连失窃
自2002年起，伴随着国内经济发展，作为传统消费品的白酒也进入了发展的“黄金十年”。到了2012年，国内白酒行业主营业务收入从495.88亿元飙升至4466.26亿元，利润总额从32.44亿元增长至818.56亿元，增幅惊人。
2002-2012年白酒行业产量与主营业务收入变动情况，数据源于Wind宏观经济数据库，图片来源于王菁华
但是，“黄金十年”之后，随着酒企资金管控、资源配置等主观问题暴露；限制“三公消费”、颁布“禁酒令”等客观环境变化，加之酒鬼酒塑化剂事件引爆，白酒行业从2013年开始走低。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为了应对销量低迷的情况，白酒企业开始使用“存款卖酒”的销售模式。而泸州老窖1.5亿存款失踪案也就是在“黄金十年”之后，白酒市场低迷时期发生的。
无独有偶，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存款失踪”这样的荒唐事居然在上市白酒企业中接二连三的发生。
2014年1月27日，酒鬼酒发布了关于1亿元银行存款被盗取的《重大事项公告》，称酒鬼酒供销有限责任公司存于中国农行杭州分行华丰路支行的活期结算账户中的10000万元被人在2013年12月10日至12月13日分别以“存少取多”的方式，从华丰支行盗取酒鬼酒账户中的现金存款，截至案发，原本存有10000万的酒鬼酒账户，只剩下1176.03元。于是酒鬼酒发布重大事项公告并以合同诈骗为由向公安机关报案。
图片来自酒鬼酒公告截图
而此案的大致脉络就是以酒鬼酒施行“存款卖酒”运作模式而搭建起的“将资金从企业内部转化为银行存款再进一步转移向民间借贷并收取高额回报”的资本运作通道。
只是没想到在这一过程中，企业资金管控层面存在的诸多漏洞以及民间借贷市场的高风险最终导致了“存款失踪”这一结果。
时隔两年后的2016年1月20日，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中级人民法院做出一审判决，6名被告人均被判金融凭证诈骗罪，其中寿满江（主要犯罪嫌疑人）被判处无期徒刑，另5名被告人分别获刑期5-15年不等（后被告继续上诉一事暂按下不表）。
银行存款被盗事件对酒鬼酒造成了巨大、持久的负面影响。从资本市场上看，2014年1月27日，酒鬼酒开盘价为12.38元/股（酒鬼酒发布《重大事项公告之前》），次日（发布公告之后）酒鬼酒股价大跌4.41%，1月30日收盘报价10.31元/股，2月26日创下2010年以来的历史新低10.80元/股，较事发前的12.38元/股蒸发5.14亿元。
图片来自同花顺酒鬼酒K线截图
而纵观整个2014年，酒鬼酒全年股价暴跌56.70%，并且因2013年、2014年连续两年处于亏损状态，自2015年4月27日起，被实施退市风险警示。
这次“存款失窃”的影响还发生在酒鬼酒企业内部。2015年12月，酒鬼酒发布公告称酒鬼酒高管成员郝刚（失窃案相关人员）“因个人原因辞去其所担任的公司董事、副总经理及酒鬼酒供销有限责任公司总经理职务”；此外2016年1月公告还宣布了酒鬼酒董事长赵公微“因个人退休原因”辞职、总经理夏心国改任公司副董事长等人事变动。
酒鬼酒成为“存款卖酒”模式下第一家存款失窃的企业。泸州老窖紧随其后，并且在失窃次数和失窃金额上都超过了酒鬼酒这位前辈。
除了上面提到的发生在2014年10月15日披露的袁剑鸣为主导的1.5亿存款失踪案，泸州老窖还于2015年1月10日在排查银行存款风险中，再次发现了其他两笔银行存款（金额共计3.5亿元）存在异常情况。也就是说。泸州老窖有5亿现金存款出现了重大问题。
更大的错漏，更大的影响。累计金额达到5亿的存款失踪对泸州老窖的影响可想而知。2014年10月15日，泸州老窖对外发布《重大诉讼公告》之前股价为17.12元/股（2014.10.14收盘价），随即发布公告后，股价应声下跌２％。10月27日，更是创下了近1个季度以来的最低股价15.88元/股，较事发前大跌7.2%，蒸发资金超过18亿。
而当2015年1月10日再次公告另有３．５亿元银行存款存在异常后，开盘股价继续大跌9.57%，盘中一度封住，当日累计净卖出金额更是达到2.63亿元。如此体量的流出，对于泸州老窖的打击不可谓不大。
2000亿现金存款还有多少雷？
“存款卖酒”模式曾在黄金十年过去后、白酒市场萎靡时期风行一时，一大批白酒企业都曾经使用过类似的“套路”来增强销量，更有甚者可能还在继续使用。
泸州老窖2015年财报中提到，公司的现金存款金额为35.4亿元，其中5亿存在重大问题，按照这种比例（14.12%），白酒板块上市18家白酒企业，累计超过2000亿的现金存款中，又有多少存在重大问题呢？
图表由反做空研究中心制作
作者|白小羽
编辑|小鬼当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