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万木桥
突然而至的查封
2018年5月31日，广东佛山，南海区里水镇甘河路卡门物流中心，工作人员正在正常的上班。突然，有穿着警察和工商制服的人走了进来，声称该物流中心涉嫌销售假冒注册商标商品罪，要对该物流中心进行检查。
对突如其来的变故，该中心负责人根据对方要求，出示了营业执照及相关商标权证等材料，并据理力争，表示该公司并不存在任何假冒注册商标犯罪的事实，但来人仍执意搜查。佛山市公安局南海分局开具的扣押决定书显示，当天该局共扣押的“KM”牌服装共计75269件。
与此同时，KM全国多处门店都遭遇了工商和公安的联合执法，店内商品不同程度遭到扣押。全国有百余家KM门店遭到扣货查封！广州卡门提供的信息显示，在湖北十堰，KM店的员工还被扇耳光，被打成“硬膜下血肿”“面部软组织损伤”“双耳外伤待排”。
疑似精心策划的活动
卡门遭遇的查处有些不正常——在主查处场地广东佛山，除公安和工商部门的执法人员外，还有至少二十多名不明身份的人员进入到卡门的办公场所，未经许可大肆拍照录像；而从查处规模来看，如果不是一次精心策划的行动，很难做到全国上百个城市联动。
尤其是查处行为发生之后没几天，2018年6月2日，百家号“红粉财经”就出现题为《KM出大事了！百余警力齐出动！》（简称《出大事》）的一篇文章并被大量转发。
这篇文章透露了几点重要信息：一、佛山市公安局南海分局刑事侦查现场的诸多照片被公开，这些照片为现场拍摄，但相关执法单位并未主动公布这些照片，说明该作者与执法单位关系密切；其次，佛山市公安局南海分局的侦查行动，被作者说成是“出动100余警力”、“查处侵权货品数十万件”、“涉案货品价值近亿元”，实际上出警人数不对，查处的货物数量和金额也不对。
另外，作者在文章中直接得出“KM品牌就此立即结束”、“KM让广大供应商和加盟商流血”等结论，显得不专业且主观性过强，与事实不符。该文最后一句话称“卡门公司资金链断裂了，要倒闭了”，也完全是揣测，完全没有事实根据。
该作者还透露了此次公安和工商联合执法的原因——“接到北京的商标权利人举报，执法机关马上对卡门公司仓库进行现场查处。”更加诡异的是，《出大事》一文发表后，从2018年6月4日到7日之间，一共有20个微信公众号发布了卡门被查抄的消息，而这些微信公众号绝大多数是知识产权之类的普及号。
那么，这个北京的权利人是谁呢？竟然有这么大的能量？
检察院出手公安局撤案
北京的商标权利人是谁呢？后来经公开资料梳理，发现当时的举报人是北京京津联行房地产经纪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京津联行公司），其举报的内容是广州卡门公司在服装上使用假冒注册商标“KM”，并在全国各地的门店销售。
面对突如其来的追诉，卡门公司喊冤，声称自己根本没有侵权，更不构成刑事犯罪。
卡门公司称，其在2013年开始使用KM商标了，曾多次向国家商标局申请注册“KM”商标，但商标局均以该商标与在先注册的商标近似为由，驳回了申请。直至2017年，商标局仅核准卡门公司在睡眠用眼罩类别上使用“KM”商标，但卡门公司依然继续在服装上使用“KM”商标。
值得注意的是，在查抄前两年的2016年6月14日，广州卡门第二次向国家商标局提起注册申请，结果又被驳回，于是向北京知识产权法院提起行政诉讼，查抄时正在等待2018年7月3日的开庭。
侦查人员则认为卡门公司的辩解难以成立，其认为卡门公司与锦衣堂公司申请“KM”商标的先后时间不清晰，并且该案欠缺卡门公司申请过“KM”商标的相关证据，也欠缺卡门公司“KM”商标的使用情况、销售金额、销售规模等证据。
对此，卡门公司申请当地检察院立案监督，申请撤销立案。
经过深入调查，原来北京锦衣堂企业文化发展有限公司（以下简称锦衣堂公司）在2016年向商标局申请在服装等商品上使用“KM”商标。基于在先注册的近似商标被撤销的缘故，商标局于2018年核准了锦衣堂公司的申请。不久，锦衣堂公司授权京津联行公司使用“KM”商标，京津联行公司又授权给予经营服装店的周某。
通过对商标注册程序进行时间梳理，我们可以发现卡门公司在2013年即已经在使用“KM”公司，仅是由于已有近似商标的缘故而久久没核准通过，而锦衣堂公司往后基于巧合而注册了该商标，并授权给予京津联行公司，京津联行公司又授权周某经营的服装专卖店使用该商标。
通过调取卡门公司申请商标注册的材料、“KM”商标使用情况、服装生产、销售业绩表、对外宣传材料及京津联行公司委托生产、销售“KM”服装数量和规模等证据，查明卡门公司两次申请注册“KM”商标的时间的确均早于锦衣堂公司，且卡门公司自成立时已使用并一直沿用“KM”商标。
此外，从卡门公司在全国拥有多家门店，具有一定规模和影响力的，在生产、销售服装期间，一直沿用该商标，从未对外宣称是锦衣堂公司或京津联行公司产品，且卡门公司经营的“KM”服装品牌影响力远大于上述两家公司，即可证实卡门公司并无假冒他人注册商标的故意。
南海区检察院经审查认为，卡门公司生产、销售“KM”服装的行为不构成销售假冒注册商标的商品罪，公安机关立案错误，应予纠正处理结果 2018年8月3日，南海区检察院发出《通知撤销案件书》。同年8月10日，南海分局撤销案件，并发还扣押货物。卡门公司及时出售货物，避免了上千万元经济损失。
卡门商标案的几个突破
资料显示，广州卡门从2014年起就一直使用该商标，并于2014年首次申请KM文字商标的注册，但三次申请均被驳回了，其已向北京知识产权法院提起行政诉讼，2018年7月3日开庭；而锦衣堂公司2015年首次提出图形申请，历经两次驳回后，2018年1月7日获得了商标注册。
依据《商标法》第三十一条规定：两个或者两个以上的商标注册申请人，在同一种商品或者类似商品上，以相同或者近似的商标申请注册的，初步审定并公告申请在先的商标；同一天申请的，初步审定并公告使用在先的商标，驳回其他人的申请，不予公告。
卡门公司的律师认为，锦衣堂等两公司2016年才申请的KM相同商标早在初审时就被商标局驳回了，引证的就是卡门的商标。“在后申请人抢注成功，在先申请的却目瞪口呆，一切居然可以如此神奇。一切的不可能、一切的法律障碍、一切的不符常理、一切的执法红灯，竟然都绿灯了。”
这次事件突破了三个不可能。“第一个不可能，后申请的不可能先于先申请的被核准，即先申请原则，这几乎是商标法的红线、商标审查的祖宗法则，在这件审查中居然变成了可能”；“第二个法律障碍是商标法规定、审查与评审规则，全部都是保护智慧财产创设人、先申请人，审查系统中在先申请、复审异议等必查事项集体被忽略，生生压成坦途”；“第三个不符常理和公序良俗的是创立品牌的原创人，竟被大白天半路抢劫成功了，一个和这个品牌毫无关系的人变成了真李逵，这已经不仅是不符常理，简直是挑战道德底线”。
执法机关还突破的一个底线就是“执法红灯”原则，这是所有商标执法机关，正常都会在立案查处前全面核查商标有无瑕疵、在先权利和商标争议，“这次事件中，都只有一句话，上边领导让查的，我们只管执行就行了，甚至律师提交全部在先使用、在先权利和商标争议证据时都视而不见，甚至拒收，红灯哪里去了？”
不过此案经历了审判监督程序后，经过广东省佛山市南海区检察院审查，发现了案件的错误，并责成南海区公安局纠正此案，避免了巨大损失，因此此案也成了最高人民检察院的审判监督优秀案例。
资料来源说明：本文部分引用了网易号知产刑辩何国铭律师和知乎号值得托付的王律的部分内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