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工昌
2022年5月，证监会公布了2021年资本市场20起典型违法案例，其中包括曾列中国500强的山东胜通集团。经证监会调查发现，胜通集团连续5年财务造假，累计虚增利润119亿元。
连续5年靠造假度日
证监会稽查总队经过走访胜通集团上下游几十家企业、数十名涉案人员，并且调取了大量的产销、纳税、财务资料之后调查发现，2013年至2017年期间，胜通集团通过编制虚假财务报表、直接修改经审计的财务报表等方式，连续5年将亏损披露为盈利，累计虚增收入615亿元，虚增利润119亿元。
总的来说，胜通集团的主要造假手段是通过长期利用已经停产的业务板块制作虚假财务账套等方式虚增收入和利润。
胜通的发展高度依赖钢帘线业务，主营业务的单一自然会带来不可避免的风险。为此王秀生一直在积极对新兴行业进行投资，从房地产到国际贸易、从机械制造到建筑工程，从金属制品到国际贸易，胜通集团都有参与。但这也导致胜通集团的压力更大，这种无目的行业“扩张”也是胜通集团破产的重要原因。（3）
随着这些项目无一例外的失败，这就使得它们不仅没有为胜通带来经营利润，反而还需要胜通大量输血，这使得胜通集团一个根本性问题凸显——资金吃紧。
民企解决这一问题无非三条路，一靠自己经营业绩。对经营利润单一的胜通来说，这基本不可能完成。二靠股市融资。但这与经营业绩息息相关，前者不行，后者自是没戏。三靠帐外借贷融资。由于其经营债务高企，信誉极低，这条路基本已断。在所有正常进取的路都被堵死之后，胜通唯有以造假来做最后一搏。
2013年至2017年，在胜通集团时任董事长王秀生决策并组织下，胜通集团以胜通钢帘线、山东胜通化工有限公司（这家公司平均每年还以贡献约30亿元的收入，成为胜通集团的第二大收入来源，但它实际已于2013年就已停产）和山东胜通光学材料科技有限公司等三家子公司为造假实体，通过复制真实账套后增加虚假记账凭证生成虚假账套及虚构购销业务等方式实施财务造假，胜通集团将虚假账套数据提供给审计机构。
在虚增主营业务收入方面，2013年度至2017年度，胜通集团通过上述三家子公司虚增主营业务收入金额共计615.40亿元，各年度分别为86.53亿元、98.87亿元、142.53亿元、141.84亿元、145.62亿元，占当年对外披露营业收入的比例分别为59.44%、67.30%、71.41%、70.20%、68.50%。
在虚增利润情况方面，2013年度至2017年度，由虚增主营业务收入扣除虚增主营业务成本、税金及附加，胜通集团虚增利润总额共计113.00亿元，各年度分别为16.54亿元、20.24亿元、20.67亿元、23.06亿元、32.49亿元，占当年对外披露利润总额的比例分别为121.61%、138.39%、142.23%、117.64%、164.24%。
再就是大肆篡改审计机构出具的合并的财务报表，并且加盖了虚假的会计师事务所印章。通过该方式，胜通集团2016年度虚减营业成本4.41亿元，导致虚增利润总额4.41亿元；2017年度虚减销售费用2.30亿元，虚增财务费用0.60亿元，共计虚减费用总额1.70亿元，导致虚增利润总额1.70亿元。两年时间累计虚增利润6亿元。
其实根据胜通集团披露的虚假财务数据，测算出的钢帘线产品数量是胜通集团设备总产能的3倍以上，远超胜通集团的实际生产能力，而如此异常的情况中介机构却并未对此怀疑。（1）
2021年8月，证监会依法对胜通集团作出行政处罚及市场禁入决定。该案也是证监会横跨交易所和银行间两个债券市场开展执法的一起典型案例。
证监会的行政处罚决定书中写道：
“当事人王秀生决策并组织实施财务造假，在胜通集团案涉违法行为中起到核心作用。”
向胜通集团提供审计服务的中天运会计师事务所，在申辩书中也斥责“胜通集团属于有组织、有策划、有分工的系统财务造假”。（4）
一家中国500强企业竟靠大规模造假撑了5年，这听起来确实匪夷所思。
从包工头到企业家
王秀生1966年出生于山东东营垦利，家境清寒。成年后的王秀生偶然发现建筑行业有很高的利润，于是毅然辞职开始创业。
1987年王秀生创立了垦利县胜通建筑安装公司，经过数年的经营后有了一些积蓄。1995年他找到山东建筑材料大学，由他出资支持实验室研制了一种新型中高压复合玻璃钢管道，这种材料的耐腐蚀性能使其极受国内各大油田的欢迎，这也帮他赚到了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桶金。2001年，王秀生不含磷的片状结晶二硅酸钠洗涤剂项目研发成功，不久即实现了量产。
尽管这两种产品效益不错，但毕竟市场有限。后王秀生经过观察和调研，认定轮胎行业对于钢帘线的需求巨大，于2003年暂缓了化工项目扩建，转而顶着压力投入12亿元的资金，引进当时国际上最先进的设备，开始生产子午线轮胎钢帘线项目。
最终，胜通依靠它彻底打开了市场。2011年胜通又与德国布鲁克纳公司谈成了、协议，签订了两条生产线的制造合同，将企业的产能扩张到了60000吨/年。胜通集团发展成了以金属制品、新材料、化工、房地产四大产业板块为主导，融机械制造、电力设备、建筑工程等为一体，传统行业与新兴产业共存的企业。2010年，山东胜通集团进入中国企业500强榜，并在此后连续九年位列其中，巅峰时期更是年营收超过400亿，市值一度超过两百亿元。
产品单一，公司经营陷困境
2010年后，胜通集团的主要收入来源已经变为钢帘线业务。胜通也尝试过发展其他业务，但最终除了钢帘线项目外其余项目基本不盈利，且大多亏损严重。这样带来的弊病便是公司盈利产品单一，抗风险能力差，当市场出现变动时很容易出现资金问题。
从2017年起，胜通集团的盈利能力就出现明显下滑，2018年爆发危机后业绩更是一落千丈。
通过查阅胜通集团财报可知，至2018年前三个季度公司经营和盈利能力已经出现了弱化。2018年前三季度，胜通集团实现营业收入147.21亿元，同比下降6.79%；实现归母净利润8.49亿元，同比大幅下滑34.76%。同时，胜通集团经营性净现金流仅为0.53亿元，同比大幅下降91.57%，这表明其经营获现能力恶化。
2018年10月26日，大众评级调研了解到，自2018年以来胜通集团和子公司发生了多起到期债务未按时还款事项，且债券存量规模达到了55.5亿元。截至2018年12月24日，胜通集团已经预计逾期银行债务约为3.98亿元，子公司股权因未能按期偿还银行贷款被相继冻结。
2018年11月末，胜通集团资产总额为86.12亿元，欠债总额156.14亿元，已经严重资不抵债，负债率高达181%。
而债务危机引发的便是各种催债诉讼。
先是2018年11月，河北银行就胜通钢帘线到期银行承兑汇票及贷款未及时偿还提起诉讼，案涉本金1.38亿元。再是胜通集团因未能按期偿还山东垦利石化集团有限公司协议借款2000万元遭起诉。
2018年6月25日，大众国际资信评估有限公司对胜通集团的主体评级是AA+，而到了12月26日，因胜通公司一系列的预期未还款情况，大众评价将胜通集团信用等级下调至A，且评级展望被设定为负面。
至此胜通对外融资渠道基本被堵死。
担保暴雷落深渊
就在沉重的债务负担压的胜通喘不过气来时，“担保圈”的暴雷则直接将其推向破产边缘。
胜通所在的山东东营因为背靠着胜利油田和黄河入海口的双重区位优势，出现过一大批民营地方性民营炼化企业，这都是一些高耗资金项目，要扩大规模需要大量的钱。
找银行借债需要担保，于是这里的地炼企业们抱团取暖，以一种“你保我，我保他，他保你”循环互相担保的方式发债借款。在东营，七成以上的民营企业都需要依靠互保圈的担保获取银行贷款，胜通当然不可避免的加入其中。
但在2014年后，随着国际油价大幅下跌，成品油市场整体持续低迷，加上环保政策收紧，这些地炼企业经营迅速遇到危机，一大批企业倒闭，由此使得互保模式将剩下企业脖子上绳索越勒越紧。胜通自是难逃厄运。
据《小债看市》统计，截至2018年6月，胜通集团对外担保总余额为39.7亿元，其中对万达集团担保14.3亿元，对东辰控股担保10亿元，对垦利石化担保15亿元。
其中对东辰控股的担保被彻底拖入债务黑洞，成了压垮胜通的最后一根稻草。最终东辰控股和胜通集团在同一天申请重整。（2）
破产申请成必然选择
胜通集团之所以走到破产的地步，原因是多方面的，但最直接的原因还是其资金链问题。
《中国经营报》曾报道网传的一份胜通集团及其关联企业债权银行委员会会议纪要。该会议纪要显示，胜通集团银行借款已有21.66亿元迁为不良，且有恶化趋势；存续债券53.5亿元难以偿付。
债务负担沉重，担保圈风险巨大；企业财务状况持续恶化。在此情形下破产重整已成为化解胜通集团困境的必然选择。
2019年3月7日，胜通集团及下属胜通钢帘线等十一家公司分别以不能清偿到期债务且资产不足以清偿全部债务并具备重整条件为由，向东营中院申请重整。
2019年3月15日，东营市中级人民法院裁定受理公司重整申请，并指定国浩律师（济南）事务所担任破产管理人。
2019年3月18日，胜通发布公告称，由于公司进入重整程序，为保护广大投资者的利益，公司所发行的多期债券停牌，复牌时间另行通知。公告显示，因被担保企业与银行存在金融借款合同纠纷，山东胜通集团今年以来已收到山东省东营市中级人民法院多起应诉通知书，该公司已经被浦发银行东营分行、中国银行东营分行等起诉到法院。
根据《企业破产法》，第64条规定，未到期的债权在破产申请受理时视为到期付利息的债券，自破产申请受理日起停止计息。胜通集团称，该公司存续的“16胜通MTN001”、“17胜通MTN001”、“17胜通MTN002”提前到期，触发相关违约机制，构成违业事件。
据发行资料显示，“16胜通MTN001”规模为4.5亿元，期限为3年，到期兑付日为2019年8月5日。“17胜通MTN001”和“17胜通MTN002”规模均为5亿元，到期兑付日为分别为2020年7月14日和2020年11月6日。
2019年5月，东营中院依法裁定《山东胜通集团股份有限公司等十一家公司合并重整计划》。
据悉，胜通集团最终确认债权217亿，目前有特定财产担保债权已完成支付，普通债权部分支付，部分全额支付投资款的板块已完成股权交割及工商变更登记手续。
胜通成民企悲剧
随着造假经历被揭穿，胜通本已垂危的最后一个气孔被堵上，除了死亡再无选择。
2020年3月20日，胜宏地产与管理人签订《山东胜通钢帘线有限公司等重整投资协议》，约定胜宏地产以17亿元收购前述钢帘线业务板块的4家公司。但由于胜宏地产自有资金不足，且受新冠疫情影响，其资金筹措进度不及预期，导致其与胜通集团等十一家公司管理人签订的《重整投资协议》无法继续履行。
最终斜刺里杀出一匹黑马——大业股份，其拟以原价格承继原投资人主要合同义务，投资胜通集团及其主要子公司。经管理人重新招募，确定大业股份为重整投资人，管理人与大业股份及4家标的公司于2020年12月18日签署《重整投资协议》。
2021年4月15日，大业股份发布重大资产购买报告书，该公司拟以分期支付现金17亿元的方式，收购山东胜通集团股份有限公司合并破产重整中的钢帘线板块，包含胜通钢帘线、胜通机械、胜通进出口和汇通贸易等4家公司。
截至上述报告书签署日，大业股份已以银行承兑汇票的方式交付交易保证金2亿元。大业股份此次收购价低于市场价10亿元。根据公告，此次交易完成后，胜通钢帘线将成为大业股份全资子公司，其合并钢帘线年产能将超过40万吨，跻身中国钢帘线一线厂商。（5）
2020年12月18日以来，大业股份与管理人已陆续完成对标的公司的经营权移交工作，目前正在着力推动标的公司的统筹购销、降本增效、产能恢复等工作，并已初具成效。
此外，上述交易完成后，尽管大业股份已建立起规范的运作体系，但随该公司的规模扩大，其经营决策和风险控制难度将相应上升。同时，大业股份与标的公司间亦需要在企业文化、管理体系、财务统筹等方面进行整合。因此，上述交易完成后，大业股份能否对标的公司实施有效整合，以及本次交易能否充分发挥协同效应，均存在不确定性。（6）
至此世上再无胜通集团，只有大业股份，这也预示着曾连续9年占据中国企业500强的胜通时代永远消失。
王秀生和他的胜通集团的结局，毫无疑问是今天民企的一个悲剧。
注释：
（1）公司财务造假之胜通集团2：虚增利润超100亿！“天价收入”竟是“无中Paranoida11-06
（2）山东胜通集团17亿优质资产易主，债务危机后重整之路漫漫 小债看市 2020-12-24
（3）老牌500强企业——胜通倒下，传统行业该如何自救？翰林十三司 2020-08-28
（4）从中国500强到造假600多亿，又一个企业标杆崩了！新浪财经 2022-06-08市值观察赛文
（5）山东胜通集团17亿优质资产易主，债务危机后重整之路漫漫 小债看市 2020-12-24
（6）大业股份17亿元接盘胜通集团亏损资产未来业务整合风险待解 2021-04-1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