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最年轻总理阿塔尔:“迷你马克龙”能否稳住大局?

法国最年轻总理阿塔尔:“迷你马克龙”能否稳住大局?
2024年01月10日 21:47 陶短房

1月9日中午,法国总统马克龙(Emmanuel Macron)任命原教育部长阿塔尔(Gabriel Attal)为总理,后者由此创造了法兰西第五共和国有史以来最年轻总理的纪录。

最年轻的总理

法国自1958年第五共和国成立就实行“半总统制”,总统系普选产生,掌握实权,但总理和内阁也享有一定程度的独立性,传统上总统偏重外交,总理偏重内政。原本总统任期7年,总理任期5年,彼此权力时限交叉,有时还会出现“左右共治”局面,总理独立性更加凸显。90年代密特朗(François Mitterrand)在第二任期内将总统任期也改为5年(自2002年希拉克Jacques Chirac第二任期开始),总统和总理任期完全一致,自此总理的“存在感”有所下降,而其“总统部下”的“质感”则有所提升。

相较于总统,第五共和国时代法国总理常成为各种政治动荡、博弈的牺牲品,因此更迭远较总统频繁:自1958年第五共和国成立至今,总统仅有8位、12任,除头两任戴高乐(Charles de Gaulle)、蓬皮杜(Georges Pompidou)任上去世外无不正常更迭,半数总统获得连任,而同期法国总理已历25位、26任,任期最短的仅有几天,“不终于任期”是家常便饭,且除了希拉克曾两次担任外无一连任或再任。

因强行通过带有浓厚右翼色彩新版移民法案,马克龙的执政联盟“一起争取总统多数” (Ensemble)这个由左、中、右翼拼凑的群体出现严重分裂,左翼大量背离,迫使首当其冲的总理博尔内(Élisabeth Borne )不得不于8日早间宣布辞职,以免波及马克龙及其政府的执政地位。经过18小时闭门激烈争论和一再推迟(最初宣布8日晚出结果),为左翼看好的阿塔尔脱颖而出,成为法国第26任总理。

阿塔尔现年34岁10个月,打破了社会党籍总理法比尤斯(Laurent Fabius ,1984年7月17日至1986年3月20日在位)保持近40年的“最年轻总理”纪录。

据说阿塔尔从小就是个引人瞩目的人物,他幼时就读于巴黎第六区著名私校阿尔萨斯学院,善于言辞,梦想长大后当演员,这一“大志”曾轰动一时,甚至在1998年(时年9岁)删了电视。

他曾是一名社会党人,后追随马克龙成为“中派”,2021年3月被任命为教育部长时就曾被质疑“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当时其支持率在益普索(IPSOS)民调中仅34%,但随后他支持男女平权、强硬反对原教旨服饰入校,提议在大学开设“水平课程”等措施赢得广泛好评,支持率在担任总理前已升至40%,其在中右翼共和党(LR)和中间派民主人士及独立人士联盟(UDI)选民中支持率更是从28%升至64%,虽算不得夺目,博尔内辞职前却已是内阁部长中“谁能接替博尔内”民调支持率最高(《回声报》艾拉布晴雨表baromètre Elabe pour Les Échos,支持率39%)在所有被提到人选中仅次于前总理菲利普Edouard Philippe,支持率41%)的热门,更是益普索“法国最受欢迎政治人物”民调的支持率第一(自2023年12月起,可见法国如今缺乏众望所归的政治领袖)。

在普遍财产状况平平的法国政坛,阿塔尔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小富豪”,其公开申报的财产包括价值近150万欧元的人寿保险合同,一套租金超过3.6万欧元的法国住房储蓄计划(PEI)公寓,以及一个以投资科西嘉岛别墅为主业房地产公司11%的股份(市价约13万欧元)。

因为在年少成名、家境较好、从左翼变中派等方面都和马克龙亦步亦趋,他在法国政坛素有“小号马克龙”的谑称,政敌讽刺他“除了嗓门都是马克龙的迷你版(他嗓音高亢且是出名的话痨)”。另外,他也是迄今法国历史上唯一公开承认“出柜”的总理。

为什么是他?

绝大多数法国政治观察家认为,马克龙选择阿塔尔继任的最主要原因,是利用其高人气和少争议稳住不断下滑的公众支持率,避免政府被因新版移民法而涣散的社会共识冲垮,同时重新凝聚执政联盟内团结,因为阿塔尔出身左翼,但在教育部长任内支持和实施了诸如“长袍面纱禁令”等一系列中右翼认可的政策,是现阶段为数不多联盟内各派都相对容易接受的人选。6月将举行欧洲议会选举,如果不能尽快稳住这个本就是“拼装货”的执政联盟阵脚,本就摇摇欲坠的执政基础将更加危险。

一些分析家指出,当前法国选民躁动不安,在许多领域不满堆积无从发泄,诉求又五花八门莫可适从,移民、治安、税收、环境、经济、洪水……,几乎都面临着“不改革谁都不满意,但不论怎样改革大多数人照样不满意”的窘境,左、中、右、极左、极右的反对党正是利用了这种“天然不利于执政者”的窘境时时处处发难,把马克龙逼得几无招架之功,移民法引发的内阁危机不过其一个缩影。马克龙希望通过更换“迷你马克龙”担任总理,维持自己和现政府“锐意改革”的势头和形象,同时不至于重蹈博尔内的覆辙。

但也有许多人质疑,马克龙挑选“迷你马克龙”担纲总理府,有借机集权(毕竟“迷你马克龙”各方面太像马克龙且资历浅薄,总统有机会借此进一步攘夺相较上世纪末已大幅缩水的总理权力和曝光率)和打压政治对手、延长自己政治生命之嫌。一些左翼资深人士指出,马克龙一贯不喜欢挑选会抢自己镜头的明星总理,所以才会舍弃广受欢迎的菲利普,选择了人气平庸的卡斯泰克斯和博尔内,“因为这些人只能给他当捧哏,而不会抢他的镜”。

这些批评者还认为此举和马克龙对“交接班”的考量有关:如果正常“交接班”,本来为执政联盟内最为看好的马克龙接班人(马克龙不能连任第三届)是菲利普,不让跃跃欲试的菲利普“二进宫”,却让年纪轻轻的“菜鸟网红”阿塔尔越级上位,等于变相降低菲利普竞争下届执政联盟总统候选人地位的热度。

麻烦不小

一位评论家指出,作为“拼盘联合政府”领导人的马克龙未来最大的挑战,是“如何继续找到足够多的各方力量支持自己执政”,而“迷你马克龙”的使命同样如此。

然而执政联盟内部首先杂音响亮:消息人士称,“移民法总设计师”内政部长达尔马宁(Gérald Darmanin)、财政部长勒梅尔(Bruno Le Maire)、因失宠而怏怏不乐的前总理菲利普、国民议会议长费朗(Richard Ferrand)、交通部长博纳(Clément Beaune)、高等教育部长雷特洛(Sylvie Retailleau)、住房部长韦格里特(Patrice Vergriete)和总统府秘书长科勒(Alexis Kohler)等同盟内部长级要员纷纷表示不服,正是他们的激烈反对才让原本8日晚就该作出的决定硬生生被拖过夜,如今“江湖”纷传,多位部长扬言“不给小屁孩打工”,可能很快辞职,但后续说法则是包括达尔马宁在内,他们中大部分会持“静观其变”的保留姿态,无论如何,资历浅薄、匆匆上任的阿塔尔都将立即面临如何重新“粘合”一地碎片的政府和执政联盟这一巨大难题。

执政联盟以外,绝大多数反对党对“迷你马克龙”的上位冷嘲热讽:极左翼“不屈法国”(La France insoumise)领袖梅朗雄(Jean–Luc Mélenchon)讽刺挑选如此年轻的总理是“让总理府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名为总理的总统发言人”;左翼社会党(PS)第一书记福尔(Olivier Faure)则讽刺马克龙“选择了一个自己来辅佐自己”;极右翼国民阵线(FN)领导人玛丽娜.勒庞(Marine Le Pen)质疑“法国人对这位7年内的第四任总理和第五届内阁还能指望什么”,嘲讽此次总理更迭是“幼稚的野心和自负的芭蕾舞”。除了中右翼的共和党,新总理在国民议会几乎听不到几声新生儿呱呱坠地所最期待的祝福之声。

《费加里报》在阿塔尔就职后表示,阿塔尔是2017年马克龙上台后任命的第一位“在上任前姓名就广为法国人知晓的总理”,但仅凭这一点,要完成协助马克龙稳住执政地位和执政联盟,保住改革大方向的重任,恐怕是远远不够的。

至于“迷你马克龙”的个人政治前途,绝大多数观察家认为“言之尚早”,毕竟,自总统和总理任期“对齐”后,法国就再未出现过当选总统的前总理(此前有蓬皮杜Georges Pompidou和希拉克两位),毕竟如今是“赢家通吃”的时代,总统从总理处抢走的不仅有权力,也有曝光率和知名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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