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雨素
封面新闻记者 张杰 制图 何玙
“我的生命是一本不忍卒读的书。命运把我装订得极为拙劣。”2017年4月,一篇《我是范雨素》刷爆朋友圈。44岁的湖北襄阳籍“育儿嫂”范雨素,用近万字自述她的前半生:初中辍学,外出打工,去北京做服务员、做育儿嫂,成为单亲妈妈,独自带着两个女儿生活,喜欢读书,参加位于京郊的皮村文学小组上文学课,用纸笔写长篇小说……冷峻又不乏幽默的文字,展现出一种向上生长的生命力,读来令人深受震动。她的自我书写并不是流水账,而是呈现出文学作品应具备的独特结构和文字风格。由此,范雨素一夜成名。
2022年,范雨素加入中国作协,成为一名会员,有了作家身份。2023年,她的长篇小说,以《久别重逢》之名正式出版。范雨素成为素人写作成名的典型案例。
成名7年之后,照常边打工边写作
7年过去了。如今,范雨素已经51岁。因为出书,她得到一些收入,但她说“并不多。带来的经济帮助很有限。”
范雨素的大女儿已经工作,可以自己养活自己,但小女儿还在读书,需要她来供养。所以,范雨素现在还去做家政工作,只是不是那种住家保姆、育儿嫂,改成去雇主家里做钟点工,做保洁、负责遛狗。上午干大概4小时活儿,下午时间她可以自由安排,如果不需要出门办事,她就在皮村的出租屋里看书、写作。有出版社跟她约稿出书,她正在筹备,继续写奇幻小说,还有一本关于流动儿童的非虚构。
成名之后,她再去打工,遇到雇主,也没谁认得出她。范雨素说,“这很正常,毕竟北京太大了,谁也不认识谁。” 有了名气,她也没有想着像一些网红那样去流量变现,“那些我不懂,不懂的事情我不去做。我还是按照过往几十年的那种生活经验做点小事情过活。”
范雨素(前排右1)参加皮村文学小组
随着范雨素的出圈,她参加的“皮村文学小组”,也被外界更多人所知。皮村位于北京市朝阳区金盏乡,有很多外来务工者在此聚居。自2014年的秋天开始,北京工友之家在皮村社区文化活动中心成立“文学小组”,邀请北京高校愿意来当志愿者的学者、教师来给打工的工友们,免费上文学课,传授文学写作技艺。每周一次,周末上课。
北大新闻与传播学院研究员、博士生导师张慧瑜就是第一位教师志愿者。2014年9月21日,张慧瑜第一次在皮村上课。2024年5月,张慧瑜在《新工人文学》杂志上发表《文学之名:新工人文学小组十年记》,详细记述了他在皮村给工友们上文学课的十年历程。
《新工人文学》杂志
范雨素是最早参加“皮村文学小组”的元老级学员之一。《我是范雨素》的写作契机也跟参加这个小组有关——她认识了媒体、写作领域的人,得到约稿的机会,这才有了《我是范雨素》的刷屏。成名之后,范雨素还是像以前那样经常参加“皮村文学小组”的活动。与热爱文学的工友交流,让她感到自己不只是大城市里的一颗螺丝钉。
从小爱看课外书,母亲给予她力量
1973年,范雨素出生在湖北省襄阳市襄州区打伙村。她从小就喜欢看课外书,8岁能看懂竖版繁体字的《西游记》,12岁之前看了《鲁滨逊漂流记》《神秘岛》《孤星血泪》《雾都孤儿》《在人间》等名著。
12岁的范雨素,受小说启发,立志“赤脚走天涯”,真的就只身南下去海南岛流浪了三个月。回到家里,结果家族的人觉得她的离家出走“相当于古典小说的私奔罪”,太丢人,于是她就此退学。
12岁的范雨素做起邻村民办老师,如果好好干可能有机会转正。结果她不甘生活枯燥平凡,20岁时选择去北京闯荡。在北京结婚几年后,因丈夫酗酒、家暴,她离婚后独自带着两个年幼的女儿,租住在东五环外的皮村。
在打工养育女儿之余,她参加由几十位文学兴趣的打工者组成了文学小组,在老师的指导下开始写作。她给自己和女儿买书看。她发现潘家园、旧货市场、废品收购站的很多旧书,论斤买很便宜,陆陆续续买了一千斤的书。不少书都是新的,还没有拆下塑封。“一本书从来没有人看过,就跟一个人从没有好好活过一样,看着心疼。”《我是范雨素》中这样写道。
在范雨素的生命中,母亲张先芝是非常重要的存在。因为能说会道,善于帮人解决矛盾,张先芝被选举为妇女主任,在村里很有威望。母亲善良,经常帮助弱者,对处境艰难的女儿也很爱护,这给范雨素很大的力量。
曾经有一段时间,范雨素发现自己害怕和人打招呼,她担心情况更糟糕。于是她使劲让自己想到母亲对她的爱,心理状况才没有恶化。“只有爱心才能治疗。”她在《我是范雨素》中写道。也正是因为母亲在乡村经常帮助穷苦人,成年后的范雨素在城市打工时决定,“碰到每一个跟自己一样的弱者,就向他们传递爱和尊严。”
2023年,范雨素把86岁的母亲从湖北襄阳接到北京玩。对此,她很有成就感,“假如我还像以前一样,每天在为了生计烦恼,是没有时间领着她去看景点的。而且我妈这个年龄也不能坐地铁、公交了,出去玩来回都要打出租,我必须具备一点经济条件才能接待她。”
“写书比打工累多了,但我一直在努力”
2023年1月,范雨素第一本书《久别重逢》出版。让人有点意外的是,不像《我是范雨素》那篇一样写自己的事情,这本书是她虚构的一个长篇故事,一部游走在历史、幻境与现实之间的奇诡之作。范雨素将自己的真实经历与历史名人的传说融合在一起,用瑰丽的文笔写出了这么一个虚实交织的奇幻故事。
范雨素的小说《久别重逢》
为何不继续写自己的真实故事,而要去写虚构小说呢?当封面新闻记者向范雨素提出这个问题,范雨素说,如果要继续写自己以前那些苦哈哈的事情,肯定也能写,而且也会有人给她出版,但在她的理念里,“生活本来就是会有很多苦,人活着就是会受很多罪,我都不会觉得惊讶,不认为值得再多说,一多说就显得好像在诉苦。而且我对自己的文字能力也有足够的自知之明。这么大个中国,比我文字水平好的人太多了。但我可以通过虚构的形式去编故事。”
她坦言《我是范雨素》是应约稿要求写的。“如果我自己选择,我还是想写点能发挥想象力的东西。我从小喜欢幻想,上小学的时候,老师上课我觉得很快能学会,基本就不认真听课,大量的时间在想一些天马行空的事情。而且我小时候在农村到处找书看,看了大量课外书、闲书,编故事对我来说不难。”
《久别重逢》之后,有出版社编辑再次向她约稿,她正在筹备。“写书很累,比打工累多了。我是那种速度慢的人,但是我每天不停地翻资料,一直在努力。”范雨素说,她还想再写科幻、奇幻小说。“我从六七岁就开始看小说,八岁能看完《西游记》,我觉得就写那种有想象力的东西。想讲一个故事:有个人接受了宇宙空间里一个神秘的电磁波信号,知道他几千年来走的每一步路,他就变成古人,把那些路重走一遍。相当于把各种题材融合在一起,有点穿越,又有点科幻。”
成名给范雨素带来的不只是经济方面的提升,还有人际交往圈子的丰富。2023年,中国作协首次举办了“作家朋友 欢迎回家”的作家活动周活动。作为一名作家会员的范雨素,在活动座谈会上,提建议希望作协能在村庄和社区设立文化或文学写作空间,多举办一些名家基层讲座,还希望基层群众的写作得到一定的资助。
此外,范雨素时常会受邀参加一些文化活动,也有机会认识了一些艺术家、作家。作家肖复兴给她的《久别重逢》写书评,孟京辉邀请她看话剧《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她还经常在咖啡馆、书店参加读书活动。她还认识了一些电影导演,比如拍《盲井》《盲山》的导演李杨,纪录片导演顾桃等。因为出书,她还认识了一些出版界的人。
范雨素说,以前自己只在别人描述中了解那些艺术家、作家、出版人,“此前觉得艺术家应该都是桀骜不驯,难以接近的那种。现在有机会跟他们打交道后,我发现,人家其实工作很严谨认真,对人也彬彬有礼,算是破除了对艺术家的一些偏见。有时候我都会反省,我身上就没有人家文化人做事的认真劲。” 同时她也发现,也有一些文化人,因为觉得自己知识丰富,也容易傲慢,“但这样的人是少数。”
(图片由范雨素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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