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新闻记者 陈甘露
2024年8月15日中午,成都双流国际机场出口,四川花游队的队员们兴奋地牵着横幅来接两位队友——奥运冠军肖雁宁和向玢璇回家。就在大家叽叽喳喳说笑等待的时候,队长陆子雯突然发话了,“静一下,静一下”,大家马上安静了。她接着用四川话安排:“一会儿出来我喊‘123’,大家一起喊‘肖肖璇璇欢迎回家’哈。”
身高1米74,眼睛又圆又亮,爱梳马尾的陆子雯说话有些慢,一口地道的四川话让人很难相信她是江苏盐城人,12岁进入四川队,一待就是15年。“成都不是我第二个家,这里就是我的家。”12月,在四川花游队住地,陆子雯向封面新闻记者讲述了她的“蓉漂”生涯。
“在四川队,第一次有了一张自己的床位”
2009年刚过春节不久,陆子雯和父母挤上了到成都的火车,“坐了两天半,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11点了,漆黑一片是我对成都的第一印象。”还不到12岁的陆子雯此前从未想过,会到这么远的地方去,“小时候,觉得从盐城到南京已经很远了,没想到会来四川。”
陆子雯和四川花游队的缘分最早要追溯到2005年,“那时,我刚到南京学花游,正好全运会在南京举行,我很幸运地到了现场去看花游比赛。当时就对一个队印象非常深刻,她们风格很突出,比了一套动作叫《孔雀》。”直到2006年,作为江苏队三线队员去重庆参加全国比赛时,陆子雯才知道,“原来这是四川队,当时她们很出名,有双儿姐(蒋文文、蒋婷婷)、珍教练(曾珍),还有一批队员。”
2008年江苏花游队三线队伍解散,在江苏盐城体育局司局长的牵线搭桥下,2009年初陆子雯获得了到四川花游队试训一个月的机会。“当时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要留下来,因为我没有退路。”
试训的那一个月,陆子雯过得非常煎熬,“那时候刚来,四川话也听不太懂,教练说得又快,我必须全神贯注才跟得上。”和之前三线队伍不同的是,四川花游队二线队伍的训练强度明显大很多,“以前我是练半天,到了四川队上午8点半练到12点半,可能10点半我还精力旺盛,11点半就跟不上了,一直被(教练)点名就很难过,我常常躲在泳镜儿后面偷偷流眼泪。”十多年后想起这一幕,陆子雯感叹自己那时很“瓜”,“那时装备都是自己的,戴的那种很业余的透明泳镜,眼睛一红教练其实看得清清楚楚。”
试训结束,陆子雯留了下来,父母结束了陪伴,回了江苏。“我住进了一个三人间,住在了下铺,姐姐们对我很亲切,我第一次有了一张属于自己的床位。”
陆子雯再一次感受到集体的温暖是2010年的全国比赛。“我和肖肖(肖雁宁)比单人,姿姐她们(王旎姿、徐华婧)利用比集体的空隙来手把手地指导我们,我第一次感觉到被重视。”考虑到孩子比较小,2010年陆子雯的妈妈到成都找了一份工作。“一边打工,一边陪我。”十多年后,肖雁宁都还记得,“只要周六下午没有训练的话,我们都去欢姐(陆子雯)妈妈打工的地方蹭网。”陆子雯会等着妈妈下班,一起吃晚饭:“我和我妈是那种无话不说的关系,她很像我的树洞,每周我都会跟她讲我训练的情况、心理的情况和身体的情况,没有任何隔阂。”有时周末,陆子雯还和妈妈一起逛街,“我们都很喜欢逛宜家,那时就很想去规划如果在成都买房要怎么样去布置、去装修,可能也是在找一种归属感。”
“上集体时,觉得自己真正属于这个队伍了”
进队的第四年,陆子雯先在四川花游队“安了家”。“2013年全运会后上集体了,我觉得自己真正属于这个队伍了。”那时,陆子雯在队里的位置是“底座”,“这个位置呢,其实可以随意换人,稍微练得不好,是可上可下的,很容易被替代。”刚刚上集体时,陆子雯不太适应,内心似乎又回到了刚进队时躲在泳镜后面哭的状态,“很怕被骂,很怕做错了动作耽误姐姐们。”那两年,陆子雯也一度很迷茫,“上集体配合也不太顺,出现了想要放弃的想法。”2015年左右,一次回家调休舅舅的一番话“点醒”了她,“他说‘十年磨一剑,你都在花游花了十年时间了,大不了再磨一把剑’。那个时候我才发现原来我在这个项目已经十年了,从江苏到四川,一路波折,十年都顶过去了,为什么不能再顶一下?”
进队的第八年,陆子雯在四川花游队站稳了脚跟。“如果说托举动作非你不可的话,那基本上就在集体(项目)里站稳了,托举里面‘中间人’和‘尖子’是非常重要的位置。”那时八个人的托举动作,六个人在水下构成类似盘子一样的“底座”,最顶尖负责跳跃、旋转等难度动作的队员是“尖子”,而在“底座”和“尖子”之间起连接作用的一位队员是“中间人”。“我其实也没想到教练会选我当‘中间人’,因为那个位置需要很强的爆发力,而我是耐力型选手。刚开始,也被骂得很惨,所有人陪你一起练。”为了能使出那种“把上下贯通一气的寸劲儿”,陆子雯多了很多伤病,“没有爆发力就鼓捣发力,肩膀、膝盖还有腰都有了伤。”如今想起来,陆子雯都忍不住笑,“你能想象我当时托过珍教练、托过璇璇(向玢璇),我和璇璇(身高1米77)是全队最高的两个人,真是难为她们了。”
也是第八年,陆子雯找到了在这座城市的归属感。“我很清楚地记得,是17年全运会吃完庆功宴以后,第二天一早的飞机要回家,我和妈妈住在机场附近一个酒店里。当时很兴奋聊天聊到两三点,后来睡着了。第二天我妈说‘头一次见你睡得那么安稳’。”那一年全运会,作为队里年龄较小的运动员,陆子雯随队拿到了花样游泳集体项目铜牌。“我整个人都放松了,完成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比赛,拿到了比较满意的成绩,算是给自己交了一份人生答卷。”
全运会以后,陆子雯的妈妈结束了陪伴,回到了江苏。“我妈妈看我比完全运会,感觉我在成都扎稳了根,就比较放心了。而且我也正好二十岁了,可能人生很多事情也可以自己把控了。”
“在这安家以后,感觉一颗心终于沉下来了”
从练花样游泳开始,陆子雯的人生目标就是成为全国冠军。“我自己的条件我知道,成为全国冠军已经非常不容易了。”2022年花样游泳全国锦标赛,作为队长的陆子雯和队友们一起站上了最高领奖台。“当时的感觉特别爽,终于代表四川队夺冠,实现了自己的人生梦想。”
比完全国锦标赛没有多久,陆子雯就买了房。“其实21年全运会后有了一定的积蓄了,就一直在看,选了很久,然后说‘就是它了’就下手了。”买房那一刹那的感觉是,“感觉一颗心终于沉下来了,成都不算是我的第二个家,我觉得成都是我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家。”
2023年花样游泳规则剧变,对于像陆子雯这样年龄偏大的选手来说,非常不友好。陆子雯也再次动摇:“我经常爆哭,每天晚上很emo(情绪化),躺在床上想‘我到底在干啥?还坚持在这个项目?我这个年龄已经没有同龄人还在练了’,再加上伤病问题出现以后,我明显能感到自己就快要跟不上这个集体了。”
每当打退堂鼓的时刻,陆子雯就会想起队友们最爱的一句话——坚持一下。“这四个字一直都挂在嘴边的,从小到大,身上有点痛‘坚持一下’,集体动作有点不对,大家互相鼓励‘坚持一下’,好像坚持一下就变成了习惯,我们这群老队员就这样一直坚持到了现在。”陆子雯说,从未想过自己的运动生涯能坚持到这么长。
2024年11月花样游泳全国锦标赛,四川队克服种种困难夺冠,三年两夺全国冠军。“其实没有想到我们可以再夺冠,前两天比完成绩都是第一,压力很大。两位教练(韩烁、曾珍)一直告诉我们‘做好自己、完成我们的最好就行了’,我感觉现在的四川队慢慢有了‘拧成一股绳,力量大得吓死人’(四川花样队口号)的模样。”
锦标赛后,陆子雯带着父母去旅行了一次,“去了兰州,看了母亲河黄河。当记得我和我妈爬上了白塔寺,(海拔)有1700多米高,我妈说‘你不累吗?’我说‘累啊,但人要往高处走,冠军都拿了还怕这个?’到顶以后觉得值得,看到壮丽的景色,觉得人生什么解不开的结都打开了。”
2025年是陆子雯练花样游泳的第20年,“我觉得热爱是分阶段性的,小时候是喜欢,不然也不会练,后来好像看到希望了,能拿全国冠军了,那几年是热爱。”对于明年能否参加全运会,陆子雯并不确定。“我了解自己的状况,也知道自己的能力,比较欣慰的是,看到小队员们成长得很快,他们能在集体里承担责任了。”陆子雯说,可以肯定的是,未来不会离开花样游泳这个项目,也不会离开成都。
“今年春节,可能只会放两天假,因为有全运会,那就在家里和父母过。”陆子雯口中的家就是她在成都的新房:“是的,今年是我们第一次在新房子里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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