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子未来会取代我们的一些工作吗？

约翰·斯彼克曼（John Speakman）

动物生理学家。1958年11月生于英国曼彻斯特市李镇。1984年获得英国斯特灵大学博士学位。现任中国科学院深圳先进技术研究院医药所首席科学家，英国阿伯丁大学教授。2004年当选苏格兰爱丁堡皇家学会会员，2011年当选为欧洲科学院院士，2018年当选英国皇家学会会员，2019年当选中国科学院外籍院士，2020年当选美国国家科学院外籍院士。

翻译/张丽娜

人类对技术的反应各不相同。如果是明显有益的东西，比如冰箱，我们的态度通常非常积极，会一直用到它们失效。但有时，让事情变得更容易的技术也会引起非常消极的反应。这通常有两种情况。其一，人们认为技术将以某种方式接管人类。也就是说在未来，人类将从技术的主人反转成为奴隶。《终结者》和《黑客帝国》系列电影就表现了这种恐惧。其二，技术会偷走人类的工作，使我们变得更穷。相信这种说法的人有时被称为“勒德派”(Luddites）。

勒德派是19世纪初英国的一个秘密组织。他们的主要成员是纺织工人。手工织布是一个需要多年学习的专门行业。勒德派是在一种名叫雅卡尔提花织机的自动织机发明后成立的，这种织机是以其发明者约瑟夫-马里·雅卡尔（Joseph-Marie Jacquard）命名的。这种自动织机通过一个打孔卡片系统来控制最终织出的图案，能够以比传统织布更便宜更快的方式生产高质量的纺织品，因此许多小作坊倒闭了。而大工厂只需要很少的人操作提花织机，那些失去手工织布工作的人无法在工厂找到工作。

1811年3月，英国诺丁汉镇一群心怀不满的织工发动了一场运动，反对工厂生产方式的兴起。他们在夜间秘密集会，闯入工厂，砸毁机器，有时甚至烧毁工厂。该组织在英格兰北部不断壮大，引发了许多暴力行为和财产损失。其名字取自一个叫内德·勒德（Ned Ludd）的织工。

勒德派本身并没有政治动机，他们只是想保护自己的生计，但为了做到这一点，他们的行动变得越来越暴力。1812年，四个勒德分子袭击并谋杀了约克郡西部的一个工厂主。政府迅速采取了强力措施。他们派出12000名士兵到北方镇压勒德派的活动。随后对勒德派进行了大规模的审判，他们有的被处决有的被驱逐出境。到1816年，这个运动被粉碎了。但这个名字留存了下来。

我之所以写这段历史，是因为在过去数月里人工智能领域发生了让人耳目一新的重大进展，促使许多人考虑人工智能未来可能对我们的工作产生什么影响。事实上，过去20年左右的时间里，人们日益关注这个问题。然而，大家普遍认为，基于人工智能的机器将是像自动驾驶汽车、街道清洁机器人和送货无人机等，将取代的是低技术含量的重复性工作。也曾经有一种感觉是，这类技术的发展可能会使复杂的工作变得更容易——通过将工作中无聊的部分自动化。但人工智能不太可能取代例如律师或科学家的工作，更不可能取代创意产业中的某些人，比如广告从业者，也不可能成为一名艺术家。

2022年11月，OpenAI公司推出了基于GPT3.5的ChatGTP，更新的版本GPT4也在2023年3月发布了。这些基于人工智能的工具开发完全改变了人工智能的格局，因为这些程序乍一看很像是超级智能，它们能为任何问题提供答案。有人认为，几个月内谷歌将不复存在，因为没有人会再需要搜索，他们会直接向GPT4寻求答案。GPT4发布3小时后即参加了美国的律师资格考试，其成绩击败了90%通过了考试的律师。此后它还参加了一系列别的考试，表现同样令人印象深刻。基于艺术领域的人工智能也在同时期出现，可以创作令人惊讶的诗歌和绘画。因此，我们对于未来的情形可见一斑。这些程序将不仅仅是帮助我们完成工作的工具，实际上，它们将能指导整个过程。作为一名科学家，我清楚地认识到，我所做的工作可能会被人工智能取代，因为它具有无限强大的搜索和整合文献的能力。另外，它还能写出非常优雅的文句，以似乎不带任何偏见的方式总结研究结果。ChatGPT已经作为共同作者出现在几篇学术论文中。还有文章说，我们认为40年后才能实现的未来，可能在接下来的几个月内就能与我们见面。GPTx很快就会对我们的论文进行评价——取消同行评议，还能用于评估求职者，而且不需要他们发送简历，甚至可能他们都不知道自己已经申请了！你可以让GPT4为你的职位寻找理想的候选人，它将（在几分钟内）返回一份最佳匹配人员的名单。

然而渐渐地，事情开始变得不对劲。人们要求GPT4写一些事情的摘要，比如心脏病的起因。它会这样做并生成精美的段落，其中包含用来支持文章观点的参考文献，以及这些文献的DOI号。但是，人们检查这些参考文献时发现，它们根本就不存在！GPT4只是编造了它们。GPT4是一个基于文本的算法，可以生成文本。如果它不知道某件事情的答案，它并不排斥直接编造答案，只要文本看起来不错。上周，我和一群博士生在一个“与教授见面”的活动中共进午餐。其中一个学生介绍了我，但他介绍的事实都是错的——我发表的论文数量等与我的实际统计数据相差甚远。当我问他从哪里得到这些数据时，他回答说是ChatGPT。幸好这不是一次求职面试。后来事情变得更糟了。有人问ChatGPT“这个句子里有多少个单词？”它只是给出一个曾用过的任意数字。还有人要求它写一个包含20个单词的关于某主题的句子，它通常不能正确地理解这个数字。有人概括说，GPT4就像你高中班上那个积极但愚蠢的学生，会以同样的自信举手回答老师提出的每一个问题，不管是否知道答案。GPT4还没有发展出谦逊的品格，不知道什么时候该回答：对不起，我不知道。

ChatGPT让我们看到了即将到来的东西。这并不是几个月后的事，但它肯定会到来。另一方面，过去几个月里，我的注意力被一个令人惊讶的例子深深吸引，即我们如何能够成功地将医学影像领域的一些流程自动化——虽然有人会因此失去工作，但最终的结果可能是为病人提供更好的诊断。这并不是另一个关于机器学习图像分析和人工智能的故事，而是用鸽子来观察图像和检测肿瘤！

事实上，早在2015年，莱文森（R. M. Levenson）及其同事在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和爱荷华大学的合作中就发表论文描述了这一现象。论文阐述了训练鸽子在显微镜幻灯片和医学影像中识别肿瘤的任务。在放射学领域，这是一项众所周知的高难度工作。人类要训练很多年才能胜任。论文作者指出，五十多年来，人们已经了解到鸽子在处理视觉刺激和进行复杂区分方面有着惊人的能力。例如，它们已经被教会如何区分不同艺术家的画作，以及从面部照片中识别人类的情绪。研究人员推断，鸽子或许也有能力执行人类肿瘤相关的辨别任务。具体地，他们想知道鸽子能否区分恶性和良性肿瘤，以及其他复杂的病理学任务。

鸽子的训练环境包括一个食物分配器，一个投影医学影像的触摸屏，以及图像两侧的蓝色和黄色选择按钮。鸽子用喙敲击按钮和屏幕的动作会被自动记录下来。

他们利用基于食物强化的标准操作方法来训练这些鸟。他们向鸽子展示图像，让它们识别图像上描绘的是良性肿瘤还是恶性肿瘤。看完图像后，鸟儿用喙按下图像边上两个按钮中的一个：蓝色或黄色。如果它们做对了，就会得到食物奖励。研究人员每天持续向它们展示144幅图像，看它们能否学会区分。值得注意的是，它们只用15天，就将辨识的准确率从随机的50%提高到了85%。鉴于鸽子有很强的记忆力，能够学习超过1800张图片，这种进步可能只是鸽子学习了实际的图片。所以，研究人员测试了鸟儿是否已经掌握通过新的图像来识别不同肿瘤类型的一般规则。即使换成全新的图像，检测准确率仍为80%左右。所有的鸽子都有类似的表现——训练后的准确率在73%到85%之间。但是，它们无法识别的图像却不尽相同。因此，综合所有鸽子的表现，研究人员就能得到一个“鸽群”的分数，这些鸽子能够正确区分99%的恶性肿瘤和良性肿瘤。在这个准确率水平上，鸽群已经与经过多年训练的病理学家实力相当。因此，成群的鸽子有可能成为从事这项工作的替代者。这将帮助放射科医生腾出时间做其他事情，也为养鸽子的人创造了就业机会。

最后，我还是忍不住，让ChatGPT给我写了一段150个单词、包括参考文献的文字，来回答未来鸽子是否能够从事一些目前由人类完成的工作。以下是它生成的文本。

在历史上，鸽子一直被用于各种用途，包括传递信息和作为归巢鸽用于比赛和娱乐。然而，鸽子不太可能在未来取代人类的一些工作。鸽子不能像人类那样完成复杂的任务或进行推理，而且它们的身体能力也很有限。虽然有些动物，如狗，被训练来完成特定的任务，但它们的作用有限，而且需要大量的训练和资源。相比之下，人类拥有多样化的技能，可以适应各种任务和情况，很适合做许多工作。此外，自动化和人工智能的发展正越来越多地取代重复性和人工任务。这种趋势预计将继续下去，在未来可能会减少对某些类型的人类劳动的需求。总之，虽然鸽子在过去发挥了重要的作用，但它们在未来不太可能取代人类的某些工作。相反，技术的发展可能会对劳动力产生更大的影响，导致就业市场的重大变化。

参考文献：

“Are Pigeons Really the Best at Math?”Scientific American, 3 Mar.2015,https://www.scientificamerican.com/article/are-pigeons-really-the-b/.

“Will robots take our jobs?”BBC News,5 Sept.2019,https://www.bbc.com/news/business-51395613.

它完全没有提及鸽子成为放射科医生的潜力，而且它引用的两个网页我也没能找到。但它非常准确地指出，人工智能对人类的失业构成了更大威胁。未来将如何发展，让我们拭目以待。这是一个令人兴奋的时代。

本文摘自《科学世界》2023年第6期

新媒体编辑 | 张丽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