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宇辉又上热搜了。
不过这次，不少网友是来骂他的。
这件事的起因，源于2月24日董宇辉在直播时拒绝讲解内衣内裤产品。
董宇辉得知购物车接下来上架的产品是内衣内裤以后，神态中显示出一种无奈。
他先表示：「讲不了、不会、别为难人。」
在直播间网友再三要求后，他表示：「我劝你不要强人所难、强扭的瓜不甜、我克服不了、主动放弃、不行。」
在网友说「不讲就不买」后，他更是表示：「不买算了。」
此举一出，很快引发了网友的激烈讨论。#董宇辉三拒讲解内衣内裤#更是登上了微博热搜。
有网友表示他此举是「不尊重女性」、「飘了」。也有网友认为作为男性，他对女士内衣的确不够了解。甚至指出：「有可能他讲了以后，全网处处都是他讲内衣内裤的切片了。」
或许是迫于舆论的发酵，2月26日晚间，董宇辉在直播间进行了回应，表示：
「好多东西我是真的不懂，也没啥其他的原因。大家别误会，我就是害羞。男性内衣我也不讲，这和歧视有啥关系？」
2月27日，董宇辉突然清空了个人微博。当日，东方甄选的股价下跌了3.89%。
有接近东方甄选人士表示，这是个人行为。估计东方甄选高层也没有想到，董宇辉会有如此「情绪化」的行为，抬手就清空了自己粉丝高达157万的微博。
此后，随着董宇辉的举动，#董宇辉微博#、#董宇辉回应删博#、#董宇辉再次解释清空微博原因#等多个词条登上微博热搜。
对于「董宇辉清空微博」这一行为，笔者并不想进行评价。
因为在笔者看来，董宇辉的经历，像极了一场宏大的、发生在现实中的「楚门人生观察」。
我们的「楚门」董宇辉正在经历着怎样的人生，他的未来又能去向何方，是笔者更想探讨之事。
平凡的世界里，平凡的少年
1993年，董宇辉出生在陕西省渭南市潼关县安乐乡马吉村，那是华山以东、秦岭以北的一个小村子。
董宇辉上头有一个姐姐，下面还有一个弟弟。由于家庭贫困，无力供所有孩子读书，他的姐姐甚至早早就辍了学。
人们常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董宇辉就是典型的「早当家」的孩子。
△ 董宇辉曾在采访中说：如果要记住我，就是一个农民的孩子
董宇辉的初中是在县城的一个私立学校上的，这所学校在潼关很有名，招录很严格，都是掐各小学的尖子生。而董宇辉是他所属的乡村小学里，唯一考上这所中学的孩子。
这所中学对于他未来的人生有着深深的影响。这影响，不仅仅在于董宇辉在这里考出了好成绩，考上了县里面的重点高中；更在于它在一定程度上，将自卑烙印进了少年董宇辉的心里。
作为一所颇有名气的私立学校，董宇辉的初中同学普遍来自城里。他们家境更富裕，发育更良好。董宇辉家穷、身体瘦弱矮小，这本就让他有些自卑。
并且，由于村里的小学不学英语，董宇辉在英语上落后同学不少。第一堂课，老师让大家念26个字母，其他同学都念ABCD，只有董宇辉念「啊掰猜呆」，引得同学哄堂大笑。
这一切，都让年少的董宇辉感到无所适从。
他曾经表示，自己当时看路遥的《平凡的世界》，觉得里面写的孙少平就是自己。
好在，董宇辉聪慧而有拼劲儿，他用尽全力恶补英语，很快让自己的英语成绩从倒数第一，进入到了班级前列。
此后，董宇辉的人生堪称一路「开挂」。
初中毕业时，他以年级第二的好成绩考上了县里面的重点高中。
高中毕业时，他以超过一本线的成绩，被录取到西安外国语大学，就读旅游英语专业。
大学毕业时，他同时被三家企业录取。
在这三家企业中，一家企业给出了年薪15万的待遇和外派德国进修的机会；一家企业更是给出了年薪20多万的待遇。
要知道，董宇辉毕业那一年被誉为「史上最难的毕业季」（当然，笔者感觉每年都不容易），刚毕业的董宇辉能够得到这两个offer，其能力的「开挂」可见一斑。
然而，面对这两个他人抢破头都不一定能得到的「香饽饽」，董宇辉却犹豫了。
他还在争取第三个机会，那就是新东方西安分校的英语老师。
从头年10月到次年2月，董宇辉在新东方试讲了很多次。在几乎董宇辉觉得自己已经「被虐得体无完肤」后，新东方才终于向董宇辉敞开了大门。并且，新东方愿意给出的工资比前两家要少得多，毕业正式入职之前还没有工资，只能白干。
三个选择摆在董宇辉面前，看似不难选择，他却选择了「最难」的那个。
原因无他。
在面对选择之时，董宇辉回去问了父亲。
父亲告诉他：
「人是万物的尺度。真正的工作是有价值的工作。」
「影响人的工作，就是有价值的工作。」
由此，董宇辉毅然加入了新东方，开启了在旁人看来已经无法再用「开挂」形容的人生。
然而，年少时生出的自卑就像种下的种子、生下的根，总是那么难以拔除。
这让董宇辉只能在此后的人生里，不停地与之对抗。
董宇辉，欢迎来到桃源岛
电影《楚门的世界》想必大部分网友都并不陌生。
主人公楚门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普通人，他从小到大都生活在一座叫做桃源岛（英文原名为：Seaheaven Island）的小城，干着一份保险经纪的工作。
△ 电影《楚门的世界》有一天，他突然发现自己所身处的世界其实是一个巨大的「摄影棚」。他的生活中，每秒都有上千部摄像机在对着他，全世界也每时每刻都在注视着他。
楚门由此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他拼尽全力，走上了逃离桃源岛之路。
△ 楚门最终逃离桃源岛人们常说电影来源于现实。不得不说，现在的董宇辉，真是像极了被动进入桃源岛的楚门。
或许进入新东方以前，董宇辉对于自己将「展露人前」有过一定的认知，但这「展露人前」一定不是像楚门一般的，为世界所注视。
2021年7月，国家发布了《关于进一步减轻义务教育阶段学生作业负担和校外培训负担的意见》。一夜之间，新东方遭遇灭顶之灾，股价从高峰时的39块多，一下子跌到了3块多。
面对行业末日，顽强的新东方掌舵人俞敏洪没有坐以待毙，他以体面的方式处理了教培业务的遗留问题，然后宣布新东方将转型做农业直播带货。而董宇辉，则成为了第一批带货主播。
从三尺讲台到小小直播间，董宇辉开始被推着走。哪怕他最终熬过了最艰难的时刻，成为了红透全网的网红，也让新东方在线的股价火箭式上涨，他依旧是别扭而痛苦的。
他曾在一次采访中表示：自己长期而且大量联系的朋友不会超过五个人。自己在镜头前快一年了，感受到的也不全是真诚。
他甚至直言自己常常会感到无所适从，想要远离人群，越远离人群越快乐。并且，他认为这是「爱自己的方式」。
△ 董宇辉曾在采访中表示，自己常常会感到无所适从，想要远离人群，越远离人群越快乐。他更是多次在公众面前落泪，引得网友发出一大堆「董宇辉哭了」、「董宇辉又哭了」、「董宇辉为啥爱哭」的讨论。
内向、敏感，董宇辉不是一个乐于站在台前享受关注的人。然而现实却让他成为了「桃源岛里的楚门」，旁观者羡慕着他明星一般备受瞩目的生活，而他只感到痛苦和无所适从。
有人曾说董宇辉与俞敏洪很像，说他在俞敏洪身边太久，受的影响太深，不知不觉中就变成了一个小号的俞敏洪。
诚然，俞敏洪的人生与董宇辉有着相似的沉重底色。同样的身不由己，有着无数出于责任而不得不做出的承担。
董宇辉受其影响，也试图去扛起那一份责任。
他曾引用俞敏洪的话说：「人生不是你选择什么，而是老天交给你什么，你把它做好」。
他也曾在直播间哽咽着表示：
「特别希望我能勤奋聪明一些，等新东方好的时候，再把他们接回来。我还挺想他们的。他们那么好，还挺想他们的…我到现在都没有舍得解散那个群，虽然没有人发消息了…挺想他们的。」
然而董宇辉和俞敏洪，终究是两个人。
他不快乐。
这种不快乐，在「小作文」事件爆发以后，到达了顶点。
虽然小作文事件最终以「去孙留董」得到了平息，然而董宇辉的心境却有了肉眼可见的改变。
新东方创始人俞敏洪是在2023年12月14日发布视频对「小作文事件」进行回应的。然而12月13日，就有媒体发现董宇辉将其社交平台的个人签名由「曾经是老师，现在是售货员」，改为了「勿意，勿必，勿固，勿我」（见注释①）。
凡事不主观臆测，不想当然，不固执己见，不唯我独尊。
我们无法清楚知悉董宇辉写下这条个性签名时的心境，然而这条签名里的每一个词，都写着一个「人」对自我的限制。
董宇辉的「自恋」
与「匹夫之怒」
毫无疑问，董宇辉颇有些文人的傲骨。
这种对于傲骨的追求，使他不愿意「低头事权贵」，哪怕是「屈尊讲内衣」也不可以。
然而，笔者却从他对傲骨的维护中，看到了他的「自恋创伤」。
笔者所指的「自恋」，是一种心理状态。
孩子在幼年会通过父母进行「镜像反映」，从而实现自我的确认与构建。
「镜像反映」顾名思义，通过镜子，看见我们自己。
然而童年缺少镜像反映的儿童(因父母太忙，或父母自身有心理问题，无法及时给予反馈)，会有自己不存在，或存在没有意义的空虚感，这使得他们的自我难以得到成功的构建。哪怕成年以后，他们也需要通过「镜子」才能看见自己，抵消自尊的内在缺乏。
#董宇辉三拒讲解内衣内裤#事件发生以后，有网友就将董宇辉与同为主播的顿顿进行了对比，并指出，相比顿顿，董宇辉太过「紧绷」。
而这一对比，正好点出了一个「自我构建较为完整的人」，与一个「自我构建较为残缺的人」的差别。
内心自我较为完整的人，好比顿顿，并没有那么容易为他人的言论所伤。因为他看得见他内心的自己，不需要通过他人的「镜映」观照自己。
而董宇辉则不同，他的紧绷，泄露了他内心的「自恋创伤」。
他内心的自我并不够完整，而是一个「虚假的自我」，是他不得不用尽全力维护的「自恋」。
这个「虚假的自我」，需要不断的「镜映」，不断地从他人处获得「正反馈」。一旦遭到他人的「负反馈」，这个「自我」就会崩塌。
所以他痛苦，苦于自己深陷大众的恶评之中。
更何况，据第三方机构统计，董宇辉截至2024年2月27日共上了337次热搜。其中，123个话题登上热搜前10，16个话题登上热搜榜1，包括#董宇辉对美甲的困惑##董宇辉成东方甄选高级合伙人##董宇辉回应何时回归直播间#等。
△ 图源：微博@财经网科技董宇辉本就是脆弱而敏感的，巨大流量更是将他架在了众目睽睽的高台之上，让他做不得自己。
无奈，大众善于造神，大众想要他成神，然而一个董宇辉，终究众口难调。
不过，从#三拒讲解内衣内裤#到#清空微博#，笔者能够看见董宇辉正在试图从他人与自己合力构建的虚假自我中逃离。
在清空微博后的2月27日晚20点，董宇辉在「与辉同行」直播间回应表示：
「我删动态，就像是张无忌父母被围攻光明顶的时候一样，是‘以死明志’，只是表达我的态度和立场。」
此后，在22点即将下播时，董宇辉又表示自己是「匹夫之怒」：
「清空微博是‘阿Q的精神胜利法’，我知道我这么做没用，但是我只是这么做了。」
在#三拒讲解内裤内裤#之时，董宇辉是紧绷的，努力维护自身羽毛与光环的董宇辉，而在清空微博之后，董宇辉是「匹夫董宇辉」、「阿Q董宇辉」。
董宇辉逐渐开始正视自己的内心，开始逃离「美好」的桃源岛，逃离大众的审视与批判，去找回真正的自己。
董宇辉，你已获准
逃离「楚门的世界」
「董宇辉清空微博事件」发生以后，董宇辉备受指责。但也有不少人看见了董宇辉内心的痛苦与挣扎，为他思考着出路。
董宇辉的痛苦纠结，离不开如今东方甄选模式之殇。
作为一家高MCN属性的公司，东方甄选也难逃MCN公司的通病：过于依赖个别大主播，流量也完全依赖平台，存在较大风险。这使得董宇辉灯火之下，难下楼台，去做那「一介匹夫」。
然而也有观点指出，俞敏洪显然也看到了这一系列问题，也在进行着转型。
这一观点表示：俞敏洪的下一步，就是逐步构建自己的平台，将流量引导到自己的平台上。当他拥有了自己的平台后，就能够持续留住用户，真正实现体系化运作，不再依赖个别大主播，也不再依赖其他人的平台。
如果这一构想能够实现，董宇辉也就更有机会逃离聚光灯，回归幕后。
不过，无论怎样，真正困住董宇辉的，其实是他自己。
董宇辉，你可以继续完成自己的「去神化」，在世人面前做自己，管得世人如何评说，爱你的人终会爱你。
董宇辉，你也可以不必做俞敏洪，去承担那么多无法承受之重。避世而去，随心而为，总好过在其位，又不谋其事。
你曾说，你觉得最放松、最自然的时候，就是回到秦岭边上那个小村子里：
妈妈在厨房忙碌；爸爸在他面前转来转去不知道干啥好，但又不愿离开他的视线，最后只好搬来梯子去摘还没成熟的葡萄；到奶奶院子里转转，陪奶奶聊聊天，摘一颗李子在衣服上蹭蹭塞到嘴里…
你可以的，董宇辉。无论如何选择，你都不必恐惧。
做自己无罪。请允许自己逃离「楚门的世界」。
注释① ：
此句出自《论语·子罕篇》：“子绝四：勿意，勿必，勿固，勿我”。意为：凡事不主观臆测，不想当然，不固执己见，不唯我独尊。
资料参考：
· 何加盐《董宇辉站在人生十字路口》作者： 何加盐 2024-02-26
· 担扑《新东方创始人俞敏洪，曾坐拥200亿身家，如今为何要做直播带货？》2024-01-02
· 儿童心理专刊《缺少镜子的童年与自恋创伤 》作者：2017-05-04
· 楚门的世界《百度百科》
· 武志红《自我的诞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