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神榜》《西游记》里的神仙从何而来？

明代郑重绘《搜山图》（局部）。《搜山图》卷表现的是民间传说二郎神搜山降魔的故事，所以也称为《二郎神搜山图》。

动画电影《新神榜：杨戬》近日引起人们关注，其动画制作之精良，令观众大为赞叹，而相应的，有评论认为，电影的故事情节稍有欠缺，比之此前广受好评的新版哪吒，新版杨戬的人物形象并不够丰满。

归根结底，问题或许不一定出在编剧身上。当我们诉诸历史，会发现“杨戬”这位神仙，其真实身份一直都是个谜团。

吴承恩曾写作《二郎搜山图歌》，收录于《射阳先生存稿》。

许多观众对于杨戬的印象，就是《西游记》里的二郎神。可是，如果仔细看《西游记》，会发现书中只说了二郎神姓杨。“杨戬”这个名字，是《封神演义》传出来的。如果您去翻《封神演义》，又会发现，杨戬的道号是清源妙道真君，不是二郎神。

那么，杨戬为什么变成了二郎神？二郎神的“二郎”是什么意思？在《哪吒：魔童降世》和《新神榜：杨戬》里都出现的申公豹，为什么亦正亦邪？《西游记》和《封神演义》里的神仙，到底都是什么来历？别急，且听笔者道来。

《李卓吾先生批评西游记》（托名）。

排行老二，才能当“二郎神”？

真正最早拥有“二郎神”这一称号的，是唐朝时期的一位外来户，佛教传说中的二郎独健。二郎，就是排行第二的意思。有趣的是，独健的父亲毗沙门天王，正是托塔天王的原型；而独健的三弟，那就是大名鼎鼎的哪吒了。如此一来，最早的二郎神和哪吒成了兄弟，哪吒或可称为“三郎神”。不过，哪吒一般陪伴在父亲身边，而独健却往往独当一面。在佛教传说里，他经常率领将士巡边，还帮助唐玄宗脱离过困难。这样一来，“二郎神”这个形象更具有独立性，不像哪吒往往跟父亲一起出场。

不过，虽然“二郎神”的名号打响了，但独健这个名字却没有跟着普及。因为独健毕竟是佛教人物，而宋代比较推崇的是道教，所以势必需要一个取代独健的人。在四川一带，人们就把战国时期的李冰推了出来。李冰在担任秦国蜀郡太守期间，带领军民治水，开凿离碓，又开凿了郫江、检江，直达郡治成都县，这也就是著名的都江堰。李冰造福人民，所以，历代四川一带民众都歌颂李冰，将其神化。南北朝时期，郦道元《水经注》中就有李冰与河神战斗的传说了。

不过，李冰毕竟是真实存在的历史人物，更重要的是，史书没有记录李冰排行老二，跟“二郎神”这个称呼实在扯不上关系。所以，又有人说李冰有位次子，据说李冰次子相貌俊雅，与李冰一起治水，四川一带又把他奉为二郎神。也正是从此，二郎神从佛教神将变成了一副“高富帅”的形象。

“灌口二郎神”：不存在的太守

虽然李冰父子在四川民间被推崇为二郎神，但道教似乎不太认可，他们又制造了一个新的人物——隋朝嘉州（今四川乐山）太守赵昱。据说，赵昱和哥哥隐居青城山学艺，出山后被任命为嘉州太守。当时泽中有蛟龙作害，赵昱持刀入江斩下蛟首，民众感激他的恩德，于是称他为“灌口二郎神”。灌口就是二郎神的道场，都江堰市过去就叫灌县。当然，赵昱在赵家，也是排行老二。

赵昱这个人物，极有可能是道教发明的，他在正史上并不存在，但在宋元时期影响很大。元末明初出现一些以二郎神为主角的杂剧，如《二郎神醉射锁魔镜》《二郎神锁齐天大圣》等，二郎神都是赵昱。

《二郎神醉射锁魔镜》讲的是哪吒和二郎神一起饮酒，二郎神在酒后失手，射破了锁魔的镜子，放走了九首牛魔王和金睛白眼鬼，然后奉命捉拿二怪。二郎神神通广大，变化多端，可身长万余丈、腰阔数千围，面青发赤，巨口獠牙。二郎神开场就自称是嘉州太守赵昱，曾仗剑入水，斩杀蛟龙，又收服眉山七人，被玉帝封为“清源妙道真君”。其实，这个“清源妙道真君”本是宋朝皇帝封的，杂剧将其改为玉帝敕封，正式将其纳入了道教神仙的系统。

虽然《二郎神醉射锁魔镜》提到二郎神和哪吒、牛魔王有交集，但二郎神最早进入西游故事，是在同时代的《西游记杂剧》中。《西游记杂剧》也是《西游记》的前身，在杂剧里，二郎手持三尖两刃刀，带着弓箭、弹丸、鹰犬，居住在灌口，奉观音之命保护唐僧取经。杂剧还说了孙行者制服不了黑猪妖，后来还是二郎神派出细犬，成功将黑猪妖制服。杂剧也有哪吒、李天王带领天兵天将捉拿通天大圣（非齐天大圣）的情节，但二郎神没有参与其中。

至于二郎神和孙悟空的正面交锋，最早记录在《二郎神锁齐天大圣》中。齐天大圣偷盗金丹、御酒，玉帝派天兵天将去擒拿，都不是齐天大圣的对手。最后玉帝派二郎神出手，结果二郎神在梅山七圣的协助下，轻易捉拿了齐天大圣。在杂剧里，二郎神也自称自己是隋朝嘉州太守赵昱。后来在《西游记》中，就有二郎神和孙悟空打斗的精彩情节，虽然如来佛出手才镇压了孙悟空，但二郎神却始终比孙悟空略胜半筹。

劈山救母杨二郎

虽然赵二郎盛极一时，但又被杨二郎取代。更有趣的是，杨二郎的“成名”，是因为劈山救母的传说。

元代就有了二郎神“劈山救母”的民间传说，而这个传说最早最完整的记录，见于明代的《二郎宝卷》中，说的是仙女云华私自下凡，和金童转世的杨天佑结为夫妇，生下杨二郎。杨二郎三岁时，母亲触犯天条被压太行山下。杨二郎成年后，斧劈太行山救出母亲。二郎神头戴三山冠，身穿绣黄袍，脚蹬云履，腾云驾雾，神采奕奕，除了三尖刀和弹弓外，还有开山斧、炼妖锁、斩魔剑等兵器。

鲜为人知的是，吴承恩曾专门创作了一首二郎神的诗——《二郎搜山图歌》。诗曰：“……少年都美清源公，指挥部从扬灵风。星飞电掣各奉命，搜罗要使山林空。名鹰搏拏犬腾啮，大剑长刀莹霜雪。猴老难延欲断魂，狐娘空洒娇啼血。江翻海搅走六丁，纷纷水怪无留纵。青锋一下断狂虺，金鏁交缠擒毒龙。神兵猎妖犹猎兽，探穴捣巢无逸寇……”可以看出，吴承恩非常喜爱这个神话人物。而《西游记》是吴承恩的作品，其实是后人的考证，反而不如这首诗确凿。

无论《西游记》的作者是谁，《西游记》对二郎神的刻画，可以说是深入人心了。《西游记》中，二郎神仅出场两次，但其嫉恶如仇、法力高强、心性高傲的形象跃然纸上。不仅如此，《西游记》也整合了之前不少二郎神的传说。比如二郎神“赤城昭惠英灵王”的称号，其实“赤城王”是赵昱的封号、“昭惠显灵真人”“惠灵侯”是李冰次子的封号、“广英惠王”是李冰的封号；至于“玉帝外甥”“劈山救母”的身份和经历，明显又来自《二郎宝卷》的杨姓二郎了。

杨戬原是宦官？

《西游记》之后，另一部神魔小说《封神演义》对二郎神也有详细刻画。《封神演义》虽然没有点明杨戬是“二郎神”，但却说了他成为了“清源妙道真君”。而根据元明杂剧记载，清源妙道真君就是二郎神的封号之一；同时，杨戬善于变化、拿三尖刀、穿淡黄袍，这些特征都和《西游记》的二郎神相符。所以在小说中，杨戬虽然仅仅是阐教三代弟子，但法力明显要超过其他师兄弟甚至师叔伯，成为周营一方的中坚力量，就连细犬都有很大戏份。

杨二郎叫杨戬，这个名字最早见于《封神演义》，其来源可能还有些滑稽可笑。在明末小说《醒世恒言》中，说宋徽宗一个妃子去宦官杨戬家养病，痊愈后去二郎神庙还愿，时任庙官的孙神通打扮成二郎神，去杨戬府中和妃子私通，结果被杨戬抓获。杨戬在宋朝实有其人，是个名声很差的宦官，《水浒传》里也提到过他。但这事可能经历民众多年口耳流传，结果二郎神名字反而成了杨戬。

整体来说，《封神演义》作为世代累积型小说，不少人物形象也是层累而成的，包括杨戬、哪吒、姜子牙、纣王等，但偏偏有个《封神演义》的原创人物，也同样给人印象深刻。这个人物就是申公豹。

在《封神演义》的前身平话小说《武王伐纣平话》里，有商朝将军申屠豹；在《封神演义》取材的道教神谱《三教源流搜神大全》里，也有太子殷交的师父申真人。申公豹虽然在名称上来看，与申屠豹、申真人似乎有些相似，但从人物经历来看，并无多少重合之处。《封神演义》中把申公豹作为阐教叛徒，与姜子牙对立的形象出现，并不断怂恿阐、截教人物助商反周，成为推动剧情发展的重要人物。所以在不少《封神演义》衍生的影视作品中，也都安排了申公豹出场，也算是一种再创作了。

更有趣的是，《封神演义》说申公豹最后被元始天尊下令塞进北海之眼，而清代笔记《茶香室丛钞》提到贝加尔湖有申公豹庙。历史文献的“北海”一般正是指贝加尔湖，那么申公豹这一角色可谓深受民众欢迎了。

至于，沉香救母的情节，虽然在元代也有《沉香太子劈华山》的剧本，但已经亡佚。清代的《宝莲灯》剧本比较多，里面沉香成为了二郎神的外甥，沉香希望救母亲，而二郎神却是反面形象，多有阻挠。清末弹词《说唱宝莲灯华山救母全传》中，杂糅了二郎救母和沉香救母。先是仙女张仙下凡嫁给书生杨天佑，生下一男一女，男为二郎，女为三娘。之后张仙被玉帝镇压在桃山下，二郎劈山救母，被封为灌口妙道真君；三娘之子沉香又重复劈山救母的事迹。

可以发现，《新神榜：杨戬》的故事，又是对《宝莲灯》故事的演绎。杨戬的名字，也超过了独健、李冰父子与赵昱的名气，成为全国最知名的二郎神。

（原标题：《封神榜》《西游记》里的神仙从何而来？中国神魔“元宇宙”里的二郎神）

来源：北京晚报 作者：林屋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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