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说节气 | 冬至：绨袍豆汁暖寒冬

新年即将到来，二十四节气中的第22个节气——冬至也来临了。这一天，白天时间在一年中最短，随后逐渐增加，阳气回升，寓意新的开始。

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冬至是一个重要的家庭节日。人们会选择在这一天与家人团聚，感受到家庭的温暖和团圆。这一天，各地有不同的饮食习俗。北方地区的人们喜欢吃饺子，所谓“冬至饺子夏至面”，南方地区的人们则喜欢吃馄饨、汤圆等，寓意着团圆、和谐、温暖、吉祥。

吟诵冬至的古诗名篇很多，如范成大的《满江红·冬至》，便书写了自己与友人共度冬至的温馨时刻：

寒谷春生，熏叶气、玉筒吹谷。新阳后、便占新岁，吉云清穆。休把心情关药裹，但逢节序添诗轴。笑强颜、风物岂非痴，终非俗。

清昼永，佳眠熟。门外事，何时足。且团圞同社，笑歌相属。著意调停云露酿，从头检举梅花曲。纵不能、将醉作生涯，休拘束。

冬至时节，文人墨客不仅书写冬日风物，也表达着自己对人生的思考。同样，京剧舞台上与冬至有关的许多佳剧，也展现着古人的善恶观和审美考量。京剧《赠绨袍》就是在这个天寒地冻的节气里发生的。

高庆奎和郝寿臣饰演的《赠绨袍》吴薇 制图

《赠绨袍》：生净冲突明善恶

《赠绨袍》是一出生净激烈冲突的经典好戏。在20世纪30年代，京剧鼎盛的时候，这出戏却是一出新编历史剧，说的是一个历史上有记载的故事。

战国时期，魏国大夫须贾的门客范雎随须贾出使齐国，受到齐王及齐相隆重礼遇。须贾肚量窄小、嫉贤忌能，回国后向魏相魏齐进谗，假报范雎私通齐国。魏齐怒而鞭打，范雎昏厥于杖下，魏齐、须贾认为范雎已死，将之弃于荒郊。范雎苏醒后，被秦使王稽载回秦国，改名张禄，秦王任其为相，范雎献远交近攻之国策。秦国日益强大，各国使秦者纷至沓来。魏国派须贾出使秦国求和，范雎（张禄）先是一个月拒见须贾，再扮作穷人去见须贾。适逢大雪，须贾见其寒冷，赠以绨袍，范雎乃伴须贾往谒秦相。及见，始知秦相张禄即范雎，大惊请罪。范雎念其有赠袍之情，免其死，却于宴请使臣时，令须贾食草料以辱之，驱其回国，并责成魏国献魏齐之首，以报前仇。

最初，《赠绨袍》由当时著名编剧清逸居士溥绪编写，主要依据《史记·范雎列传》以及元朝高文秀所著杂剧《须贾范雎》、明朝传奇《绨袍记》以及《列国演义》第九十七回等内容。此戏是专为高派老生艺术家高庆奎和郝派花脸艺术家郝寿臣编创的，由高庆奎扮演范雎，郝寿臣扮演须贾。由于这个戏题材新颖，情节跌宕起伏，人物命运大起大落，首演即受到观众欢迎。新中国成立后，曾经有多个剧院团改编《赠绨袍》。中国京剧院（今国家京剧院）祁野耘、吴少岳改编的剧本立意出新，更上层楼。除京剧外，河北梆子有《须贾吃草》，梨园戏有《范雎》，川剧有《绨袍记》，同州梆子、秦腔等剧种均有该剧目。

高庆奎、郝寿臣首演的《赠绨袍》，之所以受观众喜爱，是由于范雎的人物命运反复起落，跌宕甚大，就特别适合以高腔为特长的高派演唱。无论是喜或是悲，是生或是死，人物心情的波动大矣，正好成为安排高派“西皮”“二黄”各种板式唱腔的平台，给观众以音乐语汇的享受。而郝寿臣扮演的须贾，调动郝派架子花脸一切出众的表现手段，在做工方面深刻逼真，把须贾这个小人刻画得活灵活现。

祁野耘、吴少岳两位老剧作家的改编本，主要是对范雎和须贾两个人物人性的深入开掘。范雎的人物命运三起三落，原来在须贾的门下，他仅仅是普通的舍人，为了出使齐国，须贾向魏王推荐他做了副使，官升三级。在齐国，他展示了自己的外交才华，风光一时，赢得了齐王的好感，要留他在齐国做官。他拒绝后，齐王又赠给他大量的金银财宝，可谓名利双收。范雎有些得意忘形，刺激了心胸窄小、小肚鸡肠、嫉贤妒能的须贾。回国后，须贾大造范雎叛国的谣言，几乎要了范雎一条命。当范雎死里逃生，被救至秦国后，秦王封他官职，这是他的二起。后来，他向秦王贡献了“远交近攻”的外交国策，秦国称霸一方，秦王封范雎为相，这是三起。在秦国为相这一阶段，范雎接受先前教训，严格律己，谨慎从事，一个魏国人方能多年为秦相。而须贾也因“赠绨袍”一善之念，挽救了他的生命。

改编后的《赠绨袍》，由高庆奎的著名弟子、老生名家李和曾，郝寿臣的爱徒、花脸名家袁世海分别扮演范雎和须贾。两位艺术家将高派高亢嘹亮的唱腔和郝派夸张遒劲、节奏强烈的做工，呈现在舞台上，有继承还有发展。特别是在最后一场，须贾出使秦国求好，没有想到秦国丞相张禄竟是他残害过的范雎，当时便魂飞天外。接着，听到要他“跪门”而进时，惊魂未定的须贾只好屈膝跪进。这时，袁世海运用了最夺人眼球的“跪步”，而且两手紧抓水袖上下挥动，在舞台上走了一圈又一圈，那种求生的欲望，入魂入魄，又和繁难的程式动作结合得水乳交融。这时，坐在高椅上、由李和曾扮演的范雎，一声冷笑之后，用一段痛快淋漓、激愤难忍的“西皮快板”，痛斥当年须贾因嫉贤而害人的小人行径。在须贾不断求饶的情况下，范雎用一句高亢的“西皮散板”唱道：“尚念你赠绨袍一线之情。”然后，当着列国使者之面，给须贾的酒宴却是喂养牲畜的草料。须贾为了活命，也只好抓食草料，戏也就在此结束。笔者认为，让须贾跪门则可，再让须贾食草，过矣，此处凸显了范雎的小格局。

二十年后，中国京剧院（今国家京剧院）再由孙岳、袁国林领衔演出这个戏，笔者认为效果是最好的。孙岳扮演范雎演唱的几个大唱段，既有高派高亢的高昂挺拔，又有谭、余二派的脆亮甜美。最后，在宴各国使臣酒会时，见到跪拜的须贾，先是一句怒斥：“须贾，尔好大胆！”然后一句高腔：“见须贾不由我怒气生！”那真是响遏行云、气冲霄汉，把范雎多年的积愤，瞬间喷出，既符合角色当时的心情，又让观众领略了京剧声腔之美。更可贵的是，此版去掉了让须贾食草的情节，表现了大国丞相应有的气度。

《豆汁记》：贫女棒打薄情郎

京剧《豆汁记》，又名《金玉奴》《红鸾禧》，过去春节演应节戏时，此戏会更名《红鸾天禧》，以示喜庆吉祥之意。

这出戏讲的是什么呢？一个穷书生莫稽，他原是个秀才，不幸父母双亡，家业凋零，只落得乞讨为生，做了乞丐。有一天，在严冬风雪中，饿倒在一个叫花子头金松的门外，被乞丐头的女儿金玉奴看见，急忙用热豆汁儿救活了书生一命。为了报救命之恩，书生莫稽以身相许，与金玉奴结为夫妇。《豆汁记》一折到此结束。全部情节呢？莫稽得以在金家吃碗安乐茶饭和读书，后莫稽赴京科考，金家父女讨饭资助。莫稽考中功名，却嫌弃要饭出身的妻子，在乘舟赴任的途中，竟谋害糟糠之妻，将金玉奴从船上推落江中，并将金松驱之上岸，幸金玉奴被巡按林润救起，收为义女。后德化县县令莫稽来拜上司，林润称有女可许配之，莫稽大喜。洞房之夜，莫稽被金玉奴斥责，并令侍女棒打。莫稽被林润革去冠带，回衙听参。

北京京剧院朱虹饰演的《豆汁记》

过去，这个戏是以大团圆结尾。1959年，荀慧生将这出拿手的荀派戏进行改编，增加了许多唱段，提高了该剧的文学内蕴，修改成当下这个结尾，并易名《棒打薄情郎》。这个故事不仅写了金玉奴和莫稽一对男女青年的恩恩怨怨，快意情仇，更深刻揭示了人性的复杂。产生于封建时代的这个故事，竟敢于大胆揭露书生人性的阴毒卑劣，为了自己向上爬，不惜杀人害命。当时的道德，也正如鲁迅所说，是吃人的道德。同时，对金家父女的讴歌，也弘扬了贫苦的下等人心地良善，不计利害、拯救人于危难之中的优良品质，宣扬了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害人如害己，惩恶扬善等中华民族优秀传统美德。

该剧在艺术呈现上也非常令观众喜爱。这是一出典型的荀派花旦戏。金玉奴这个十六七岁小姑娘，出场便让观众眼前一亮，上来先念四句定场诗：“青春整二八，生长在贫家，绿窗人寂静，空负貌如花。”轻盈的台步，婀娜的身姿，顾盼的眼神，挥舞的手帕，一下就把这个天真无邪、活泼可爱的少女刻画了出来，难怪连相声演员都要把这一段引到自己的节目中来学给观众看。而那个莫稽，也有出他洋相的地方。少女给他的一碗豆汁喝完，先是用嘴舔碗，然后再用三个手指头涮碗后入口，最后还把两根筷子再舔一遍，自然说明他饿急了，也表现出这个穷书生从开始就不是个坦荡荡的正人君子。而花子头金松，语言幽默风趣、动作诙谐逗笑。在姑娘成婚时，金松和众花子的插科打诨，全是乞丐的特殊语言，令人解颐。《豆汁记》仅仅三个主要人物，但是人物性格各个鲜明，所以这个小戏才长演不衰。

来源：北京晚报·五色土

作者：张永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