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落于北京中轴线上的中山公园,留存着我青少年时光的许多美好记忆,也注定了我与东城区的不解情缘。
2004年前,我家一直居住在位于中山公园西门外,西城区南长街的一条胡同里,由于步行距离很近,位于东城区境内的中山公园是儿时家人领我游玩,少年时结伴嬉戏,乃至青年时恋爱,必然光顾的乐园。
中山公园是历史上北京城内第一座对公众开放的皇家祭坛,也是我出生后走进的第一座公共园林,是留下我记忆最多的北京公园。我不敢说对公园内的一草一木了如指掌,但敢说在园内就是蒙上眼睛,我都能走出公园的西门,这不仅因为园子小、精致,更因为对她熟悉、了解、钟情。
记得儿时与居住在天坛公园附近的舅舅家表弟,争论中山公园与天坛哪座公园更好玩儿,他说天坛公园大,我说中山公园美;他说天坛公园有好多树林子,我说中山公园有假山有后河;他说天坛公园有回音壁,我说中山公园有五色土;他说天坛公园有七星石、丹陛桥,我说中山公园有水榭有金鱼;他说天坛公园有祈年殿,我说中山公园有中山堂;他说天坛公园是皇帝祭天的,我说中山公园是皇家祭土地神、五谷神的……看我俩争论得难解难分,舅舅劝解道:你们俩这都是地方主义的表现行为。
由此可见,孩子们对自小生活周边环境的情感与钟爱。
中山公园水榭北边的唐花坞,是儿时家人带我常去的温室花房,大人欣赏的是这里常年展陈的各色争奇斗艳的精品花卉,吸引我的是唐花坞正中上水池里,游弋的各色草金鱼,以及室内四季如一,湿润、芳香的空气。可惜那时没有彩色胶卷,家里留下的唐花坞记忆,都是黑白照片。
记忆最深的还是娱乐活动贫乏年代,公园放映的露天电影。每逢周六,我或同家人,或与胡同中的小伙伴,带着小马扎早早地赶到放映场地占好观影位置。记得中山公园同时在五色土、中山堂、来今雨轩等多个场地设置了放映点,我最喜欢去的还是距离西门较近,位于兰亭碑亭南侧小广场的放映点。
国产影片《地道战》《地雷战》《南征北战》《奇袭》《红色娘子军》《甲午风云》《战洪图》,以及朝鲜电影《鲜花盛开的村庄》《摘苹果的时候》《看不见的战线》,阿尔巴尼亚电影《广阔的地平线》《宁死不屈》,都是在露天电影场观赏的。
故事片放映前,都要放映《新闻简报》等纪录片加片,有时还放映两部,虽然每部《新闻简报》也就10分钟,但对于期望尽早看到故事片的我们,很是难熬。在加片接近尾声,正片即将放映之时,场地上必然不约而同地响起一阵欢呼声,那是文化生活贫乏的孩子们对精神愉悦的渴望,如果赶上放映两部故事片,那简直就是喜出望外的精神大餐了。
少年时喜好画画的我,中山公园自然成为了我钟情的实习地。
夏日,背着画夹,穿行于中山公园百年树龄的古柏林中,呼吸着雨后泥土混杂柏叶,散发出的沁人心脾的清香,倾听着园中播放的舒缓古筝乐曲,寻找写生景物,那感觉真是惬意。
为了便于每天到公园写生、临摹长廊中的彩画,还由南长街小学开了介绍信,每月购买一张公园月票,节省了不少3分钱一张的门票钱。
在公园写生、临摹绘画,每次都会招来游人围观,很是有助于从小就胆怯的我心理素质的提升。
一天下午放学后,我在长廊中临摹一幅花鸟彩画,一对路过的青年男女站到我身旁,就听女青年大声说:画的不怎么样,跟我弟弟差远啦。男青年小声说:别这么说,对小孩要鼓励!一冷一热的话语,对我都很是受用。
还记得一个盛夏的午后,我在水榭上写生,三个同龄大的孩子,在下边的水塘里,欢乐地打着水仗。一对中年男女从我身边走过,听见男的说,“看见没有,这孩子以后肯定比下边的孩子有出息!”
其实,后来也没见我有什么出息,更何况,水塘里一位戏水的孩子,是南长街的邻居,后来倒是成为了企业老板。但当时那位小叔暖心的话语,着实激励了我很久。
水榭东边的一块空场,是公园金鱼展示区,一盆盆大木海中,缓缓游弋着公园饲养的五花鼠头珍珠、红望天眼、黑虎头、红狮子头等众多名贵品种金鱼。中山公园有着悠久的展养金鱼历史,这里展出的各色金鱼,绝对是金鱼界的天花板,观赏中山公园的金鱼,是儿时难忘的记忆。
就是公园这诱人喜爱的金鱼,一度勾起了我的养鱼兴趣。我家存有爷爷年轻时养金鱼的泥瓦大鱼盆,金鱼可以在鱼市上买,但鱼虫没处去捞。那时,公园金鱼展示区夏季每天下午5点左右,都要给木海里的鱼换水,排出的废水会顺着下水道流进水榭。我就看到过水榭中有游弋的金鱼,我猜想那应该是换水时溜走的鱼卵,在水榭中自然繁殖出来的鱼儿。
每天换出的水中都会有金鱼没吃完的鱼虫,我们几个家里养鱼的孩子,就会等在工人换水的时段,在下水道途中的雨箅子处,用纱布自制的渔网兜取水中的鱼虫,回家清理后,将筛出的活鱼虫喂鱼。每次还都盼望能够同时收获金鱼卵,可惜始终没有成果,想来那也是儿时的乐趣。
1976年7月28日凌晨,发生的唐山大地震,同样殃及北京,我院邻居家,当天就震塌了一间房。
为了避险,当时居住在中山公园附近老旧平房中的居民,不约而同地涌入公园,各自占领有利地形,搭建临时住所。我院邻居借来了一顶大型军用帐篷,搭建在了公园西北的后山下,用于全院老少居住。公园也为避险的居民们,每日免费提供开水。我们在中山公园里生活了三个月,那真是一段难得的集体宿营体验。
位于公园东侧,建于1915年的来今雨轩茶社,是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居住北京的社会名流雅居之地。这里制作的冬菜包子,是我儿时最爱的美食,感觉好像没有比它再好吃的包子了。
除了冬菜包子,来今雨轩还是我文学梦开始的地方。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神州大地掀起文学热,我参加了西城区工人俱乐部举办的文学讲座班,讲座班总指导是北京师范学院的李燕杰老师,受邀讲课的有陈荒煤、柯岩、蒋子龙、叶辛等知名作家,每晚的讲座,大礼堂里都是座无虚席。文学讲座班结束后,众多文学青年相约在来今雨轩前的长廊相聚,自由组合出诗歌、小说、剧本等创作兴趣小组,约定定期聚会时间,交流各自创作成果。也就是那个时期,催生了众多销量大好的文学刊物,许多后来知名的诗人、作家,都是当年的文学青年。
天安门金水河水是由中山公园水榭流入的,中山公园里的水是由中南海流入的。金水桥西边,也就是中山公园的西南墙外,南长街南口东侧,原来还有一座织女桥,它与位于金水桥东边,南池子南口西侧,金水河下游菖蒲河上的牛郎桥遥遥相望。牛郎桥、织女桥均始建于明代,清末,两座桥因年久失修而破败。
2002年,东城区恢复菖蒲河景观建设时,重建了牛郎桥。现在织女桥的桥基还被埋在地下,留下的也只是织女桥东河沿的名称。织女桥东河沿景观如能复建,必将在北京中轴线上增添一项别致的人文内容。
成年后,每当我游历到祖国各地,看到陕北高原的黄土地;东北平原的黑土地;广东、福建的红土地;甘肃地区的白土地;安徽、浙江稻田中的青土壤,都会令我想起中山公园社稷祭坛上的五色土,并唤起许多留存在园中不灭的记忆。
中山公园仅仅是我与东城结缘的开始,我工作的第一家单位北京科学仪器厂,就在位于外馆斜街的柳荫公园对面。之后,我又分别调入了位于东花市的北京市监察局、位于台基厂的北京市纪委。1996年市纪委机关搬到了丰台区,2003年我被组织安排到了崇文区工作,最终,在东城区工作到退休。我与东城有着道不尽的情缘,留存在中山公园的记忆也只是其中难忘一隅。
(作者为北京市东城作家协会会员)
来源:京味赏阅微信公众号
作者:毕博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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