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朗西斯·福山(Francis Fukuyama),出生于1952年10月27日,日裔美籍学者,哈佛大学政治学博士,现任美国斯坦福大学弗里曼斯伯格里国际问题研究所奥利弗·诺梅里尼高级研究员,此前曾任教于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尼兹高等国际研究院、乔治·梅森大学公共政策学院,曾任美国国务院政策企划局副局长、兰德公司研究员。著有《历史的终结与最后的人》《信任》《政治秩序的起源》等。曾三次入选《外交政策》“全球百大思想家”。
《身份政治》 作者:(美)弗朗西斯·福山 译者:刘芳 版本:理想国 | 中译出版社 2021年10月
《政治秩序与政治衰败》 作者:(美)弗朗西斯·福山 译者:毛俊杰 版本:理想国 |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2015年9月
在《身份政治》中,福山回到了《历史的终结与最后的人》的结尾,从“寻求承认的斗争”是人类历史的驱动力(5.550, -0.11, -1.94%)量的黑格尔史观重新出发,从观念史和政治史两个维度展开论述,探讨了苏格拉底、卢梭、斯密、赫尔德、黑格尔等思想家有关尊严的观念,并对当代正在崛起的身份政治和民粹民族主义展开了细致分析。
其实,身份政治并不是什么新鲜事物,它扎根于人类灵魂中的激情、对尊严的渴求与个体独有的生活体验。身份不是某种恒定之物,身份政治也不一定会导致社会分裂,反而可以是许多进步运动的重要力量。作为人类,我们无法摆脱身份,那么我们该如何实现良性的身份政治?福山是如何看待当下全球身份政治的未来的?对于疫情之后的全球化格局,福山有哪些判断?
身份政治是影响全球政治的重要驱动力之一
新京报:请问《身份政治》在你的作品序列中和你对政治秩序的思考中,处于什么样的地位呢?
弗朗西斯·福山(以下简称“福山”):如今,身份政治是影响全球政治的重要驱动力之一。其实,民族主义浪潮早就席卷过各个国家,并在这几百年里深刻地影响着国际局势的变迁。如今,这股浪潮又回来了,因为许多人认为,当下全球化事务的进展正在削弱他们的国家认同。
因此,在许多国家,反移民的右翼政党崛起了。这是因为这些年来,许多难民跨越国界到另一个国家去生活,这大大冲击了当地的文化认同。例如,许多墨西哥人跨越美墨边界移民到美国,这动摇了很多美国人对他们所相信的美国身份的认同,这也是2016年特朗普上台的原因之一。
这个问题不仅发生在欧美,也发生在世界上的其他地方。身份政治的崛起是当下世界政治形势的一大特征,这是由于全球化所带来的人口、资金、技术、文化的快速跨国移动,冲击了许多社会既存的生活模式所导致的。
新京报:去年,在“黑人的命也是命”的抗议运动中,你也曾联名签署《哈泼斯》杂志的那封“关于公平与公共辩论”的公开信,认为极端化的“政治正确”挟持了言论自由。当时有许多左翼人士批评这封公开信,认为这是知识精英们不能对底层和边缘群体在系统性压迫之下感同身受的缘故。你是如何看待这种观点的?平等和自由之间如何取得平衡?
福山:我认为我是一个古典自由主义者。这意味着我承认在根本上每一个人是平等的。这也意味着,在许多重要议题上,我相信人们不可能持有相同的观点,但我们必须尊重对方的观点。宽容那些与你意见不同的人是古典自由主义的主要美德之一。
但是,现代身份政治的崛起正在伤害这种宽容。如今在美国,许多人会认为,你的肤色、族裔和性别应该决定你的政治观点以及你与其他人建立关系的方式,而且,这也决定了你应该讲些什么样的话,因为某些话会违反种族平等的价值观。我想,这为我们如何对待自由敲响了一次警钟。大家强调每个人身上的不同点,却不强调在根本上每个人都是平等的,而且大家都应该获得平等的尊重,这是我认为很多身份政治运动有问题的原因。
国家认同要基于政治理念
新京报:在书里,你认为欧洲左翼支持一种多元文化主义,淡化移民融入民族文化的重要性,他们打着反种族主义的旗号,对同化不成功的事实视而不见。但是,在左翼看来,同化过程是强势文化对弱势文化的一种暴力,说明有些文化优于另一些文化,使得某些弱势文化、语言消失。不管有没有使用暴力,同化本身就是一种暴力。你是如何看待这个问题的?
福山:一个国家有一个主导的民族文化和民族认同是非常重要的事情。但我认为同样重要的是,国家认同要基于政治理念,而不是基于种族或民族这样的固定类别。许多欧洲国家对公民身份的定义仍然包含了种族或民族的概念,因此,那些不属于该民族的人很难成为他们国家的正式公民。
但是,有些欧洲国家有所不同。英国和法国对“谁是公民”都有一个非种族性的理解。基本上,任何能说法语并赞同法国大革命或法兰西共和国原则的人,不管你是阿拉伯人还是黑人,或来自什么地方,只要能满足条件,或在法国领土上出生,你就是法国公民。
新京报:你在书中提到民族身份建构的四个途径。其中,公共教育在重塑民族身份中的作用非常大。如今,左翼的身份政治也影响到美国的教育体系,比如大家要求教非白人哲学家的理论,还有改写美国历史的“1619计划”(“1619计划”旨在通过叙述奴隶制的后果以及黑人对美国的贡献作为民族叙事中心来重塑美国历史,该项目把1619年第一批被奴役的非洲人抵达弗吉尼亚殖民地视为“美利坚民族的诞生”)。你是如何看待这些改变的?你觉得美国的公共教育应该教什么样的历史叙事?
福山:是的,我认为有一套共同的叙事是很重要的,但我们必须对这些叙事达成一致。这些叙事必须被社会上的大部分人所接受。我认为“1619计划”的问题是,它基本上认为种族主义是理解美国的根本方式。其实,只有某些左翼人士才持有这种观点,大多数美国人并不持有这种观点。如果你试图让这种说法成为公立学校教授历史的主流叙事,很多美国人有理由反对,他们肯定会投票反对那些促进这种教育的政客。
但我确实认为,在民权运动后,美国出现了一种新的国家叙事——它承认种族主义是美国原罪的一部分。奴隶制是一种很可怕的制度,它实质上违反了美国的价值观。民权运动中对种族隔离和种族不平等的抗议是正确的。
这种说法比试图否认种族主义和奴隶制存在的说法,或者说种族主义和奴隶制是美国立国根本的说法都更完整。所以,我们不仅需要教授历史叙事,我们所教授的历史叙事还得真的适合这个国家。
新京报:疫情到今年已经两年多了,疫情也改变了全世界。你如何看待疫情对全球政治的影响?疫情会加速全球化浪潮的消退吗?
福山:疫情当然减少了人员的跨境流动,但这种现象是否会成为一种永久现象是另一码事。我确实认为,我们再也回不去10年前所看到的那种极端全球化。那时,企业会寻找每一个可以转移到的地方,去获取最后一点利润。但事实证明,适应力与效率一样重要。
现在,很多公司为了提高适应力,愿意将生产转移到更安全或更可靠的地方,即便这样会降低效率,成本可能会变高。从疫情开始以来,这就是一个持续存在的变化。但是,全球化经济的解体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因为全球经济是如此的一体化。
疫情对全球政治的影响
新京报:最后一个问题,回望2021年,你对去年的全球政治形势有什么样的总结?展望2022年,你对今年有什么样的期许?
福山:我认为2021年是令人失望的一年。我和许多人都期望去年疫情就会消失,然后全球经济回到疫情之前的繁荣水平,但这两件事都没有发生。因此,我的期待至少要再被推迟一年。我们在2021年希望发生的事情可能会在2022年发生。但我们必须看到,对未来做出非常精确的预测是相当危险的事情,因为未来从来不是安全的。在这个疫情流行的时代里,猜测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什么变得更不可靠了。
□徐悦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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