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9日，懂球帝创始人陈聪坐在电脑前，逐字逐句敲了一千九百多字，讲述了他的公司懂球帝被投资机构和竞争对手联手做局的经历，引发轩然大波。
11月4日，聊到关于“懂球帝商标法拍”撤销时，他说，他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刚刚过去的6个月，懂球帝最核心的资产：懂球帝商标，被投资机构申请执行拍卖，被竞争对手拍走，APP被下架，商业合作收入归零，用户陷入真假懂球帝的困扰中。受到商标法拍影响，陈聪被迫将大部分精力都耗费在申诉这件事上。公司运营也受到较大影响，作为一个体育类头部产品，懂球帝错过了最火热的欧洲杯、奥运会，初步估计损失2000万元以上。
6个月以来，35岁的创业者陈聪经历了极大的压力和煎熬。法院撤销商标拍卖之前，他一度想举着身份证在社交平台公开举报。
01
压力与损失
问：10月29日致懂球帝用户公开信是你自己写的吗？当时为什么要发公开信？
陈聪：对，是我亲笔写的，每个字都是。我当时有点激动，对于前6个月的遭遇也有点愤怒。
其实那天我先发在了自己朋友圈，后来又觉得，应该对懂球帝用户有个交代。有很多用户在这6个月内问我们，为什么懂球帝无法下载，为什么新下载的是假的APP，但在法院审理阶段，我们没办法跟用户讲得很明白。
28号北京一中院判决驳回商标拍卖，对我们来说是一个尘埃落定的结果，到了让大家知道真相的时候了。
问：你多次提到遇到很大压力，压力具体是指什么？
陈聪：我们要挑战的事情很困难。做这个案子之前我们查过，国内基本没有商标拍卖后撤销的案例。这件事在法律上是空白区，我们找了很多律师，但所有人对此都一知半解，没有人能给你一个准确答案，我们有很长时间都是自己在摸索。
你知道你是对的，也知道在法律上你是占理的，但你不知道如何通过法律途径去维权，这对我们就是很大的压力。
同时，APP的下架给懂球帝带来很大经济损失。有40多万用户下载了假冒的懂球帝，我们每天接到很多用户投诉电话，但又不能对用户说具体发生了什么。
此外还有来自股东和员工的压力。整件事除了我们核心几个成员外，都不知道细节。我们需要不断安抚员工，不断和股东解释，也要向外界的朋友、供应商解释发生了什么，都是无形的压力。
问：经济损失有多大？有没有详细数字？
陈聪：我们自己内部估算大概在2000万元以上。今年7月有欧洲杯，公司发展本来很迅速，但期间懂球帝APP下架，我们损失了新增用户带来的付费和广告收入，而且APP下架以后，很多广告品牌合作都没法继续，相当于有近半年时间没有品牌广告收入。
02
经验与教训
问：现在复盘整件事，是哪些原因导致了你的遭遇？
陈聪：坦白讲，如果我自己稍微多点心眼，可能也不会遭遇这些事件。
其实有很多时间点我们可以阻止这件事发生。比如在北京天星冻结懂球帝商标时，我们应该去法院申请复议。通过法律途径进行防守，争取更多时间空间。
但我们那时想的比较简单，认为北京天星就是想要回钱，所以把所有重心放在和对方谈判上，没有做出商标防守动作。
去年5月开始，我们就一直和北京天星谈回款时间，谈了3到4次，基本上每次都能谈成，但到签合同的时候对方反悔。直到天星正式拍卖懂球帝商标时，我们也没有意识到后续会发生什么。因为按照法律规定，即使有人拍了懂球帝商标，商标的物权被转移了，但专用权还没有转移，所以不会对我们公司发生任何影响。
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是，直播吧会不顾法律规定，直接上线假冒懂球帝，并以此为由投诉、下架正牌懂球帝，这件事做得太过分了，那段时间市场上有好几个懂球帝，用户完全是处于混乱的状态中。
问：你认为下架这件事不应该发生？
陈聪：对。虽然大家是竞争对手，但市场竞争应该是有底线的，至少大家都应该遵守法律。直播吧的做法，会让我觉得是不重视、不遵守法律。
他们拿到商标后，应该很快就发现无法过户。现在复盘，我认为他们可能是着急了，希望利用这段时间一方面对我们造成不利影响，另一方面获得更多经济上的收益，于是做了那些行为。
问：在直播吧无法过户商标的前提下，为什么他们能做到上架冒牌懂球帝，并让你们的懂球帝APP下架？
陈聪：5月直播吧拿到拍卖裁定书后，他们在应用商店投诉过一轮，当时我们和应用商店沟通了事件来龙去脉，投诉没有成功。6月他们上架了假冒的APP，去苹果应用商店投诉，苹果就把我们下架了。然后他们拿着拍卖裁决的文书，去找其他应用商店施压，导致我们都被下架了。
问：这期间商标归属权是在你们手里吗？
陈聪：从始至终商标专用权都在我们手里。
03
宁可少拿钱，也不要拿错的钱
问：回到事件发生的起源，是因为北京天星在2020年提出3000万元回款，你们没有满足对方要求，于是产生矛盾。对方当时提出还款是合理的吗？
陈聪：我们当时觉得，标的不是特别大，能够还给对方，一开始按照分期条款，先还了1000多万元。
2020年之后的3年是一个非正常运营状态。2020年因为疫情，中国和国外所有的足球联赛、体育运动都停摆了，对我们影响很大。剩下的部分我们没有完成履约，希望能坐下来重新协商，但2021年对方去仲裁了。
我们当时没有积极应诉，因为想着肯定要还钱，就没有纠结这件事。
2023年4月26日，我们收到消息，北京天星拿着仲裁结果去法院申请冻结商标。于是我们继续和他们谈还款日期。谈了3到4次左右，每次都谈到两年左右能还款，具体每年分期给多少钱，都谈了。但是，每次谈完后，要签署正式文件的时候，对方就会推翻，加大还款要求。直到商标拍卖前两天，我们还在谈。最后那次，他们提出让我们一次性付清所有钱，那时候欧洲杯还没开始，我们公司现金流不允许做这种事情。
问：北京天星可以拍卖懂球帝的商标吗？你认可他的拍卖行为吗？
陈聪：这个事情我的理解是，法理上是可以，但是从企业发展角度，对所有人都是不公平的。当公司发生一些债务问题的时候，应该根据债权人出资额度的顺序，大家一起平分，不应该把公司资产让某个债权人独享。天星的行为损害了公司股东、员工和其他所有人的利益。
问：北京天星为什么只拍卖了懂球帝40个商标，而不是所有的160个商标？
陈聪：这是我认为北京天星和直播吧有联手行为的地方。如果懂球帝所有商标都挂上去拍卖，就不会存在商标过户问题，所有人都可以拍，感兴趣的买家会很多。但如果只挂40个商标，在商标无法过户的前提下，不会有人花这笔冤枉钱。所以最终拍下的人，很可能在拍卖当时就已经想好了，有路径有办法去实现过户，即使不能过户，也可以上架一个假的懂球帝。
问：北京天星为什么会最终拍卖你的商标，而不是坚持让你还款？
陈聪：我们并不明白他们到底怎么想的。事情发展到最后，已经明显不是钱的问题。否则按照去年谈的条款，今年我们已经能把钱还得差不多了。
问：你们有足够的钱还吗？
陈聪：可以，我们会有一些压力，但是只要公司能正常运营，总能找到办法解决问题。最困难的疫情那三年都过了，我们之后会越来越好。
问：如果回到2016年，在北京天星3000万元投资你的时候，你还会选择接受吗？
陈聪：现在30多岁的我是不会接受的，但那个时候很年轻，其实是很难想清楚的。那笔投资中，天星是跟投方，金额也不大，当时就觉得，大家都是朋友，就接受了，并没有做更多的背调。
问：如果让现在的你，给当时的你一个建议，你会建议他做哪些事情？
陈聪：我会建议他，宁可少拿钱，也得慎重地拿每一笔钱。
拿钱时应该考虑资金的用途，资金的属性或者性质，要调查投资机构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还要调查清楚投资人的偏好。如果一家投资机构如日中天，但他们做的事情和创业公司不是很契合，这笔钱最好不要拿。这件事其实很重要，但很多年轻的创业者可能都忽视了，都踩坑了。
问：你的其他资方对于回款是什么态度？
陈聪：基本上都是以协商为主。如果有人想退出，我们会先了解他的诉求，然后谈一个分期回款时间，用分期还款，或者分期回购的方式去满足他。
我们对资方的回款要求并不拒绝，我们都是OK的，只要大家好好聊，我会尽自己最大努力去还给大家。其他人也会支持或者理解你，因为大家都是各取所需，最终目的不是想把企业搞死。
04
商业竞争应该正当合理
问：前不久你们对直播吧提出了不正当竞争和商标侵权的诉讼，为什么提出这两项诉讼？
陈聪：不正当竞争体现在很多方面，最近半年，我们陆续收到了很多跟直播吧IP很相同的一个或几个用户的投诉，他们通过投诉和12345等形式干扰我们的企业经营，大概有一万多次。
商标侵权主要是他们上架假冒懂球帝APP，并且，他们抄袭了我们所有的UI软件设计，包括怎么设置栏目等，侵犯了很多我们的知识产权。
我希望用维权方式，保护我们的利益不再继续受损。
问：直播吧和懂球帝是直接竞争对手吗？他们为什么要拍下你们的商标？
陈聪：在这个行业内，直播吧以篮球起家，我们是足球起家，我们在足球行业有很强的用户基础和品牌影响力。我理解对方希望通过商标拍卖，把我们之前积累的品牌和用户给夺走。
商标拍卖事件发生后，我们后来才知道，其实直播吧在2016年就已经用子公司抢注我们懂球帝的一些商标。我们之前对于知识产权的保护意识比较薄弱，这也是我们后来进行反思的地方。
问：通过这次经历，你有哪些经验教训可以分享给创业者或投资机构吗？
陈聪：第一我觉得，创业与投资者是一种双向奔赴，是彼此互相选择，共同前进的过程。这个过程中大家应该多慎重，投资人对创业者应该做到保护和帮助，而不是杀鸡取卵，不能因为一家机构的退出，导致整个公司被扼杀掉，这种事情是我无法接受的。
其次想提醒大家，应该更多地去重视知识产权的保护。我们这几个月的遭遇，希望大家能引以为戒。我们这次经历其实能填补一些法律的空白，如果有人遇到类似的事情，希望他们不要像我们一样经历6个月这么久。
另外还想说，每个创业者都应该加强法律意识。在创业过程中，大家难免会遇到各种各样问题。我真心觉得，最后还是要相信法律，依靠法律手段去维护自己的权益。像这次，如果我们没有认真学习法律，没有找很多律师，可能现在都没办法搞定这件事情。
对于竞争对手，我呼吁大家都能公平竞争，至少要在法律框架内合理竞争。
笔者认为，资本与企业之间本应该是共生共荣的关系，彼此促进，相互成就。通过深度合作与资源共享，双方可以携手探索新的发展机遇，共同应对市场挑战，最终实现互利共赢。竭泽而渔并不可取。
同时，也希望行业竞争能够保持有序和良性，各企业都能够以用户为中心，提供真正有价值的产品和服务，从而共同推动整个行业的健康、稳定和可持续发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