眭谦/文 第130届中国进出口商品交易会（简称“广交会”）的成功举行，让世界看到了广州这座老牌国际贸易中心的号召力和吸引力。作为中国目前历史最长、规模最大的综合性国际贸易盛会，广交会可谓广州最亮眼的国际城市形象品牌。近年来，广交会的功能发生了变化——从服务国家经贸到展示国家形象。与此同时，海内外人士无不意识到，广州的全球城市定位也变了——从国际贸易中心晋升为世界一线城市。
作为海上丝绸之路的发祥地，广州被誉为“千年商都”。今天，广州正在从一个立足华南的“国家中心城市”逐步发展为一个“国际中心城市”，不仅稳居中国一线城市之列，也具备了参与世界一线城市竞争的实力。当前，城市国际形象也成为城市竞争力的重要部分，广州必须重新打造自己的全球名片，才能让其国际知名度真正跟上其转型发展的惊人速度。
“千年商都”新定位：世界一线城市
“世界一线城市”的权威定义，来自全球化与世界级城市研究小组与网络（GaWC）发布的世界城市排名，其评估体现了城市的发展水平、经济实力、人才、交通、竞争力、创新力和辐射力。在该机构最新公布的这对707个城市的《世界城市名册2020》中，广州稳居世界一线城市名单。这是自2016年、2018年以来，广州第三次被评估为世界一线城市。这份榜单把城市分为Alpha（一线城市），Beta（二线城市），Gamma（三线城市），Sufficiency（四线城市，自给自足城市）四个等级，各等级又细分为强、中、弱三个次等级。其中Alpha级别指的是在世界经济体系中，在全球活动中具有主导作用和带动能力的核心城市。广州的入选，得益于其作为国际贸易中心良好的商业环境和强大的全球联系。
不过，广州要全球城市中的竞争力还有很大的上升空间。根据GaWC榜单，当前世界一线城市的竞争格局体现为：（1）伦敦、纽约这两大世界知名金融中心被评为“一线特等城市”；（2）香港、新加坡、上海、北京、迪拜、巴黎、东京七大城市为“一线强城市”；（3）悉尼、洛杉矶、多伦多等15个城市位列“一线中城市”；（4）广州属于26个 “一线弱城市”之一，排在华沙、首尔、约翰内斯堡、苏黎世等9个城市之后，而在同等级的中国城市中，广州排在中国台北和深圳之前。（如下图）
（图表来源：The World According to GaWC 2020 https://www.lboro.ac.uk/gawc/world2020t.html）
著名城市理论和城市规划学者约翰·弗里德曼认为，“全球城市”的定义有7条标准，即主要的金融中心、跨国公司总部所在地、国际性机构的集中度、商业服务部门的高度增长、重要的制造业中心、交通的重要枢纽、城市人口达到一定标准等。成为全球的一线城市，意味着在以上7条标准中领先世界。而从GaWC榜单可见，尽管广州在商业、制造、交通等方面表现突出，但其全球竞争对手在金融、跨国公司总部、国际机构集中度等方面遥遥领先。
金融、创新产业发展所需的国际高端要素，如世界500强企业、跨国机构、高素质人才，往往会优先选择在国际知名度高的城市聚集，而城市的知名度又与城市的形象密切相关。因此，广州要在全球城市竞争中取得更大优势，必须更进一步打造“世界一线城市”的新形象。
城市竞争新命题：打造“世界一线城市”形象
打造广州“世界一线城市”形象是必要的。一方面，从广州得“国家中心城市”功能来看，其国际新定位对于中国的全球化发展有重大意义。
事实上，广州一直是中国国家形象的传播者，是世界认识中国的一张重要名片。在改革开放初期，毗邻港澳的区位优势，使广州成为招商引资的窗口，发挥了改革创新“探路者”和制度进步“领路人”的角色，并开创了多项制度改革上的全国第一，如在流通体制、金融体制等改革方面都是国内最早的实践者。由此，在中国以崭新面貌加入全球化经济的过程中，广州功不可没。此外，广州也是“一带一路”的重要枢纽城市，是连接中国与亚洲南部的大门。在跨境电商进出口规模上，广州始终保持全国第一。根据《广州蓝皮书：广州城市国际化发展报告（2021）》，截至2020年底，广州已与全球六大洲59个国家的87座城市建立了友好关系。可以说，对外开放的优势，决定了广州为中国城市力争全球上游的当仁不让的责任。
另一方面，从广州自身的转型需求和竞争要求来看，国际形象的塑造必须匹配城市的发展现状，才能优化资源配置，进一步提升其全球影响力。
根据科尔尼管理咨询公司（A.T. Kearney）发布的《2021年全球城市指数报告》， 广州在“全球城市综合排名”中又上升了两位，位列第61名。这是继2019年从第71名跃升到第63名以来，广州在该榜单的又一次排名提升。这一结果反映的是广州近些年的产业结构变化和国际分工中的地位提升。据最新统计数据，2021年前三季度，广州市以智能与新能源汽车、生物医药等新兴产业占全市地区生产总值的比重已高达30.7%。
这一变化已经得到了海外媒体的关注。根据北京修远经济与社会研究基金会与清华大学国家形象传播研究中心联合发布的《广东省广州市城市品牌网络传播定位策略报告》，2019年11月至2020年11月的道琼斯Factiva全球新闻数据库中，外媒对广州的报道有88105篇。其中英文媒体主要关注广州的企业、科学、人文研究成果，以及卫生医药进展。英文媒体中提及广州最多的是美国的科技新闻媒体NewsRx科技新闻，占9820篇，其中报道最多的内容是广州的新能源汽车和广州车展。
然而，这些报道仅仅向外界提示了广州经济结构转型的动向，还不足以重塑城市形象。相较于北京和上海，广州的国际曝光度还不够，主要是因为过去在全球产业分工中处于低端位置，“中国南方沿海的制造业大城市”“中国出口之都”成为国际社会对广州根深蒂固的印象。可见，广州的国际知名度与它的国际经济实力地位变化之间还有较大落差。
“世界花城”vs“天使之城”：广州的机会与未来
借鉴国际城市形象建设的成功经验，有助于分析广州相关领域的优势与短板。作为广州姐妹城市，洛杉矶或许是最值得思考的案例。两座城市地处太平洋的东南海岸和西南海岸，都是本国的区域性经济中心。洛杉矶在经济起步阶段和广州一样，是区域性制造业城市和重要港口城市，但由于较早完成产业结构调整，高新产业、金融业、旅游业在其城市经济中占据了较高比重。而广州也正在步入关键的转型发展阶段。从两城形象更新的比较中，可以探讨广州国际形象更新的优势、劣势与对策。
（一）区域条件：加强全球联系，以第三产业实现升级
和广州作为“中国南大门”“南亚洲之都”的枢纽地位相似，洛杉矶是连接亚太地区和美国南部的门户。从贫穷的养牛小镇起步，洛杉矶先是依托西部的工业发展，在20世纪30年代成长为南加州地区性中心城市。二战后，通过加强太平洋经济圈的联系，洛杉矶走出了产业转型的关键一步——大力发展金融服务业与高新技术产业。凭借其西部国际大港地位，洛杉矶吸收了大量来自日本、韩国、香港、台湾以及中国大陆的资金和移民，提高资本流动与劳动效率，繁荣了城市经济，最终确立了世界一线城市的地位。
洛杉矶的城市形象更新路径是立足地理优势，充分利用世界各地的经济增长来壮大自己的实力。相比之下，广州虽然确立了不可动摇的国际贸易中心地位，广州白云国际机场的全球旅客吞吐量也有望成为世界第一，但对金融服务业的扶持力度还有待，对新兴产业的国际宣传力度还不够。据了解，截至2020年，广州市2020年高新技术企业数量接近1.2万家，在广州投资的世界500强企业总数达到了300多家。未来，要通过宣传广州良好的营商环境和金融服务制度，提高广州在跨国企业、机构和资本中的知名度。
（二）文化建设：让“世界花城”成为全球共识符号
洛杉矶最突出的城市形象传播优势在于发达的文娱产业。闻名全球的电影业，不仅强化了洛杉矶“世界电影中心”的地位，也塑造了洛杉矶的国际城市形象。一提到“好莱坞”，人们自然会联想到洛杉矶。通过电影的消费与传播，这座“天使之城”已然成为“美国梦”的符号。
相比之下，广州并不缺乏“文化”，革命文化、岭南文化、海丝文化、创新文化都是广州的城市特色。广州所缺的，正是与既凸显自身文化专属性，又具有“全球共识性”的文化符号。例如，“花城广州”品牌在国内认可度很高，使人立刻联想到“木棉花”这一绚烂的形象。许多国际知名旅游城市都被冠以“花”的宣传符号，例如巴黎是“花都”，巴塞罗那是“欧洲之花”，苏黎世是“花园城市”，等等。如何进一步丰富广州的“花城”形象，使之上升到国际社会普遍认同的高度，是城市国际形象升级的关键一步。同时，需要大力发展广州的文化产业，鼓励影视、文创、旅游业的升级发展，并为相关海内外企业提供政策支持。唯有在文化消费上丰富“花城”的内涵，才能让“世界花城”的形象传播到世界每一个角落。
（三）人才策略：依靠粤港澳大湾区城市联动，吸引国际化人才
洛杉矶之所以从过去的制造业，变成以金融等现代服务业、高科技行业为主的经济形态，是高端的移民人才发挥了重要作用。根据加州的统计，从2012年至2017年，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迁入比迁出多约7.6万人。而洛杉矶一直是加州人口最多的地区，其中移民占了近一半。他们被“美国梦”吸引而来，并以敢闯敢拼的冒险精神为洛杉矶构建起创新城市的形象。而创新文化培育的人文精神，也正是广州城市的精神内核。然而，尽管大量的国际贸易和国际活动，早已让广州成为全球商贸人士的向往之地，但由于科教文化功能建设上的相对弱势，广州对高端人才的吸引力还须提升。
依托粤港澳大湾区的政策优势，这一局面正在改变。根据世界知识产权组织发布的《全球创新指数报告》，广州在全球创新集群百强排名里由2017年的第63 位提升到2019 年第21位，连续三年实现大幅跃升；2020 年深圳-香港-广州联合在全球创新集群城市里排名位居第二。与此同时，广州创新产业已聚集了多元的国际人才，颁发人才绿卡7623 张，国际化人才队伍建设进展可喜。此外，在城市的宜居性和人文性方面，与香港深圳相比，广州无疑对全球精英更具吸引力。面向“十四五”，广州正朝着“粤港澳大湾区区域发展核心引擎”的新方向迈进，未来应培育提升科技教育文化中心功能，与香港、深圳深度联动，依托大湾区的国际化城市集群优势，将广州这座“南中国之都”塑造为全球感受亚洲南部文化的魅力之都，留住更多国际化人才。
曾有专家指出，广州未来要成为的全球城市，将不再是单一的生产性服务业城市，也不是以金融业为主导的全球城市，而是包括创新中心、先进制造业中心、国际航运中心、国际交往中心等特色功能在内的全球城市。在这一转变的过程中，唯有主动构建广州“世界一线城市”新形象，才能让世界重新认识广州，瞩目于这一中国经济发展极的未来潜力。
（作者为清华大学国家形象传播研究中心高级研究员，清华大学城市品牌研究室执行主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