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观察报 记者 张锐 3月16日下午6时许，东莞市高埗镇江城西路“宝成制六厂”门口，一条长约50米路上的卖菜摊旁，搬厂的传言再次引起当地村民讨论。“说了好多年要搬，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反正这个鞋厂以前有几万人，现在只有几千人了，今年好像人又更少一些。”年过六旬的上江城村村民李伯说。她的妻子也附和称，与丈夫在这条街上摆摊二十多年，至今仍清晰记得鞋厂门口的路每到下班高峰就“挤满人、脚都下不去”。如今生意差了很多，她指了指街对面的商铺：晚餐时间，几乎每家店里只能见到两三个人。
李伯们很乐意回忆的“当年”，是外商在东莞投资建厂的最辉煌时期，而宝成鞋厂（台资企业裕元集团，Adidas等品牌代工厂）作为高埗镇的代表企业，更是东莞外贸一个具有标志意义的时代记忆。
“鞋服（出口）下降是因为美线订单外移，目前大多是移到越南，后面重点方向是印尼。”一家位于东莞的鞋服企业负责人胡明开向经济观察报记者表示，十多年前，他也曾是裕元集团一员。他说，今年以来，鞋业的感受是“萎缩”，尤其“出口美国的品牌方，都有要求将供应链移出中国。”
“Adidas因欧文事件与椰子鞋风波减量不少，基本有全撤出中国的倾向，耐克篮球鞋与足球鞋现在卖得很火，国内保留35%的订单。”胡明开说，出口接下来可能不理想，产业转移也备受业内关注。但他也说，虽然困难但保持乐观，适者生存，对企业而言是很正常的事，公司正在尝试新突破。
这样的情况不仅发生在鞋业。3月7日，海关总署公布的数据显示，今年前2个月，我国进出口总值6.18万亿元人民币，同比（下同）微降0.8%。其中，出口3.5万亿元，增长0.9%。按美元计价，今年前2个月我国进出口总值8957.2亿美元，下降8.3%。其中，出口5063亿美元，下降6.8%。
其中，前2个月，对第一大贸易伙伴东盟出口5700亿元，增长17.9%；对第二大贸易伙伴欧盟、第三大贸易伙伴美国，出口分别下降5%、15%。同时，从具体的出口重点商品量值来看，劳密产品如服装及衣着附件、纺织品、塑料制品，出口金额比去年同期分别下降7.5%、15.9%、2.1%；前2个月，我国出口机电产品2.03万亿元，增长0.4%，占出口总值的58%，其中自动数据处理设备及其零部件、集成电路、液晶平板显示模组，出口金额比去年同期均下降超过20%，手机与汽车则比去年同期分别增长10%、78.9%。海关总署称，今年前2个月我国外贸开局平稳。
3月15日，国家统计局发布1-2月份国民经济数据表示，经济运行呈现企稳回升态势，但外部环境更趋复杂，需求不足仍较突出，经济回升基础尚不牢固。
3月15日，中国(深圳)综合开发研究院新能源与低碳发展研究中心副主任韦福雷向经济观察报记者表示，总体来看，1-2月的出口不及预期，主要是受美国加息抑制需求、产业链的转移，以及我国比较优势弱化三方面原因影响。
比起统计局“已经发生”的数据，中国外贸企业已经奔跑起来了。尽管面对未知、面对风险，他们给出的解决方案包括但不限于，向附加值更高的市场去，向有空间的新兴市场去。
寻找机会
3月15日，中山市科彼特自动化设备有限公司（以下简称“科彼特”）负责人周珂到达美国波士顿，迫不及待准备与客户见面。
订单下降得厉害，科彼特的增长逻辑是去利润更丰厚的市场。科彼特是广东省专精特新企业。据周珂介绍，该公司的核心业务是生产、销售一种环形绕线机，类似将铜线绕在像戒指一样的环形工业器件上，是常用于通讯、汽车及家电等生产领域的基础设备。
2022年上半年，周珂曾向经济观察报记者表示，基础设备的采购情况能提前反映出客户的投资意愿，因此他能更敏锐的察觉到客户向他国转移的情况。“速度加快了。”3月15日，周珂说，比起2022年时他预计客户转移出去的速度、适应期似乎都有所加速。
周珂续称，科彼特成立至今十多年，其所生产的产品主要是与原本市场上以日本品牌为主的产品竞争，营业额连续最近几年都是“翻倍式的增长”，至2022年营收大约在2亿元左右，正在快速爬坡时期。虽然疫情以来增长令他觉得有点不满意，但他还是充满信心的说，“三年多了，终于放开了，马上卯足了劲的奔跑。”“放开之后，感觉我身边所有人都跑出去了，大家都在寻找新机会，有些朋友在外面把地方都选好了，越南、印尼、非洲都有。”3月17日，一家位于广东佛山的纸尿裤出口企业负责人廖程向经济观察报记者表示。他称，自己所在行业属于劳动密集型，国内普遍处于产能过剩的状态，东南亚市场目前也已经接近“厮杀”，他选择前往非洲。
廖程解释称，公司国内外业务占比大概“三七分”，其中出口主要以俄罗斯为主。“现在我们出口，在很多地方价格优势不大了，租金、人工成本高，还有关税这层，今年国内市场也提前淡了，以往都是快夏天5月才淡，今年3月就淡了。”
廖程向经济观察报记者算了一个数，以非洲尼日利亚市场为例，“他们目前人口2个多亿，工业用电5毛钱一度，比我们低一半，人工成本（月薪）几百元到一千多元（人民币），也比我们低很多，如果再加上15%、25%的关税，价格上更没有优势了。”“我们也在关注越南市场，有试水的项目，中国改革开放几十年，不想再打价格战了，我们有成功的发展模式，应该走出去，把中国制造和中国品牌带出去。”廖程说，按照计划，今年上半年他会完成非洲的考察项目，并且与产业链上的企业共同往新兴市场走。
谨慎乐观
“会有冲击、谨慎乐观。”从目前出口受影响的具体原因来看，中国(深圳)综合开发研究院新能源与低碳发展研究中心副主任韦福雷认为，首先，受高通胀和持续加息的影响，美国消费品价格上涨，抑制了需求。同时，美国疫情期间积压的大量库存等待出清。因此，导致来自美国的出口订单下降。
他续称，另一方面，产业链的转移问题与前几年也有所不同。“中美贸易战爆发以来，美国对我国的打压已经不仅仅停留在芯片等关键技术领域，而是联合其盟友向‘制造业去中国化’、全面脱钩的方向发展，加快了我国相关产业链的转移。”
韦福雷表示，从实际情况来看，2022年欧洲取代中国成为美国第一大进口来源地，第二大为北美（加拿大、墨西哥），我国降为第三。同时，与东南亚国家、以及墨西哥等北美国家相比，我国在劳动力等方面的比较优势正在减弱，一些低端的制造业向外转移也是必然趋势，这也带走了部分订单。
“1-2月份的出口数据反映的是去年的订单情况。从企业的情况来看，今年的外贸订单量的确下降，接下来的出口形势不容乐观。”韦福雷说，即使是目前出口仍表现不错的新能源汽车，美国也开始采取措施，例如去年该国的《削减通胀法案》，要求享受补贴的汽车必须是美国或者北美生产。
“企业对大额在华投资（超过2.5亿美元）持谨慎态度，但其探索中国市场的意愿依然强劲。”3月15日，华南美国商会向经济观察报记者提供的一份由该会在2022年底对210家商会企业进行的调查问卷结果显示，预计2023年及未来三到五年，企业在华利润再投资预算额相较上一年显著下降30.98%。同时，不足三成的受访企业看好未来一年的中美关系，其中持乐观态度的中资企业比例同比下降8%至32%，持悲观态度的美资企业比例同比大幅上涨26%至44%。
不过，上述报告亦指出，尽管美资企业对中国市场增长的信心出现一定程度的波动，但仍有过半美资企业持续看好中国市场。报告称，中国依旧是企业投资最青睐的热土，超九成受访企业将中国视为最重要的投资目的地之一。
华南美国商会会长哈利 ?赛亚丁亦认为，近来中美两国小心谨慎地开展坦诚与公开的交流，这表明中美双边关系有望边际回暖。同时，结合该会调查报告的结果，中国经济在2023年将会成为全球经济增长最重要的“火车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