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以冲突还未停火，黎以冲突的危险又不断升级，以色列可能面临多面作战，兵员短缺成了大问题。而近日，以色列高等法院一纸有关征兵的裁决却引发轩然大波，成千上万的犹太极端正统派人士走上街头举行抗议活动，甚至与警察发生了激烈冲突。这是怎样的一个裁决？为何让大敌当前的以色列发生如此严重的内部撕裂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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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30日，西耶路撒冷，数千名极端正统派犹太男子在大街上聚集。这些抗议者高举着“我们不会加入敌军”，“我们宁愿死也不参军”的标语。
入夜后，游行人群涌向耶路撒冷市中心，并最终演变为和警方的暴力冲突。
抗议者投掷石块并袭击了一名极端正统派内阁部长的汽车，还有抗议者直接将木棍扔向了骑警。而警方则出动了装满臭水的水炮向抗议者喷水。冲突导致数名警察受伤，5名抗议者被捕。即便如此，冲突仍未得到控制。
这场动乱源自数天前的一场判决。当地时间6月25日，以色列高等法院做出裁决，结束了数十年来极端正统派犹太人免于服兵役的政策。
这预示着，笼罩在这个国家头顶的风暴，真的要到爆发时刻了。
裁决结果出来后，以色列极端正统派犹太人发出愤怒的抗议。
同时，内塔尼亚胡领导的利库德集团也发表声明批评了这项裁决，还表示政府仍在想办法。但声明无法平息极端正统派的民怨。
宁夏大学中国阿拉伯国家研究院院长 李绍先：
“如果内塔尼亚胡贸然取消极端正统派犹太人兵役豁免，政府倒台的可能性是非常大的，但是他不取消的话，又受到世俗派的压力，确实两难。”
过去近9个月，以色列军队在加沙经历了史上最长的战争，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压力。而成效却并不如预期。最初，以色列定下了战争目标，要彻底摧毁哈马斯的军权和政权，解救所有人质。而如今，仍有一百多名以色列人质在哈马斯的控制中。当下，以色列军队正顶着国际舆论的压力在拉法开展行动。彻底摧毁哈马斯似乎也很难实现。
两个目标都未实现的同时，以色列仍要面对来自四面八方的敌人，将自己的士兵源源不断送上战场。西南边是难以结束的加沙战场，北部有来自黎巴嫩的强大敌人-真主党的威胁；胡塞武装、伊拉克民兵组织也在不断策应哈马斯发动袭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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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情况下，以色列对士兵的需求，关于征兵的内部矛盾显得格外尖锐。根据以色列现行的兵役制度，18岁以上的犹太青年男子和女子都必须服兵役。而阿拉伯裔以色列人和以色列的极端正统派青年可以免服兵役。极端正统派青年可以通过在经学院学习犹太教经典获得延期服役，直到免服兵役的年龄。
据估算，目前约有67000名极端正统派男子符合兵役资格。每年就有 13000 名极端正统派男性达到 18 岁的征兵年龄，但只有不到 10% 的人参军。这些参军的人，往往还被认为是叛教者或来自极端正统派社会的边缘人士。
太和智库高级研究员 钱峰：
“他们非常虔诚地信仰犹太教，不仅是反对以色列建立现代以色列国家，而且也反对征兵。在他们看来，2000年前以色列被赶走了是上帝的旨意，所以说再回来建国就是违背了上帝的旨意。他们现在的中心工作是学习以色列的犹太教经典，而不是参与到世俗社会的工作当中，当兵更是不可能的。”
极端正统派犹太人是犹太社会中很有辨识力的一支。他们的衣着打扮与世俗社会截然不同，生活习惯以及价值理念也颇有不同。极端正统派犹太人常常聚集在自己的社群中，有些也与世俗化的犹太人混居。
“男士戴黑色翻毛的圆顶帽，着黑色西装黑色西裤，甚至天冷了要配上黑色的披风或者是黑色的大衣，蓄着络腮胡，手持旧约全书，甚至嘴里还振振有词，就是这样一批人。”
而极端正统派不用服兵役，是自以色列建国以来就立下的“团结”规矩。1948年以色列开国总理本·古里安为了团结所有能够团结的力量，和极端正统派代表达成了“妥拉是其职业”的安排。以色列政府允许极端正统派不服兵役，不工作。当时极端正统派在以色列社会是极少数，在建国初期只有大约400人。现在，极端正统派占据了以色列人口的13%。他们的生育率极高，几乎四分之一的以色列儿童都来自极端正统派家庭。
时至今日，不用服兵役，不用工作，不用交税的极端正统派，在以色列社会越来越难以被普通民众接受。他们的矛盾也愈加难以调和。这群人成了以色列社会的难言之隐。
“世俗主义群体到今天为止，也是占整个犹太人的绝大部分，一直在为国家的发展和安全作贡献。而反观极端正统派，不工作，不纳税，不服兵役，而且在以色列安全危机频发的情况下，一是被认为他们躺平了，二是认为这些人是吸附在国家躯体上的寄生虫、吸血鬼，他们是在吮吸着世俗主义人士为国家创造的财富，所以这个矛盾就出现了。”
2023年10月7日，新一轮巴以冲突爆发后，矛盾变得更加不可调和。今年2月底，以色列媒体曝出以色列国防军需要额外征召7000名士兵，其中一半用于战斗任务，这个数字已经超过了计划招募的士兵数量，最终没有获得批准。
面对缺口，以色列议会将压力给到了国防军新兵和预备役，要增加他们的服役时间。世俗派政党对此强烈反对，要求极端正统派出来弥补人力短缺。
在近九个月的残酷战争中，以军死亡人数超过670人，而极端正统派的参与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以色列社会关于极端正统派是不是也应该参军为国效力的呼声越来越高。
宁夏大学中国阿拉伯国家研究院院长 李绍先：
“以色列政治就是小党把持国家政策的方向，尤其现在表现得特别明显，犹太教正统教派政党四两拨千斤，可以主导政府的生存，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政府很难对他们采取决然的政策。”
为什么极端正统派如此难以征召，内塔尼亚胡又为何不断让步，是什么让他左右为难，如此掣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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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兵难题在以色列存在已久。由于占全国人口三分之一以上的阿拉伯裔以色列人和极端正统派基本不服兵役，且约有四分之一的男性和近一半的女性延迟入伍。对于这个只有900多万人口的国家来说，兵源严重不足。
为了能够让极端正统派如其他以色列人一样履行服兵役的义务，过去，以色列法院曾多次作出裁定，认为豁免无效。以色列最高法院在1998年，2012年和2017年都作出过类似的裁决。最高法也曾多次警告过以色列政府，如果要继续执行豁免政策，那么这项政策必须正式写入法律。但每次以色列政府总能祭出新的方法，实现拖延战术。
这次，政令到期前三天，以色列高等法院就发布了一项临时命令，禁止政府向26岁以下犹太经学院的学生提供补贴。这项于4月1日起生效的命令将直接影响近6万极端正统派学生，占政府总补贴人数的三分之一。
临时命令如同一块巨石，投入了以色列政坛和极端正统派社区的旋涡。
在右翼政党的裹挟下，从去年开始，内塔尼亚胡就在着手进行司法改革了。改革内容包括削弱最高法院否决国会立法的权力、提高政府任命法官的权力，以及取消部长须遵守总检察长司法建议的规定等。
“司法改革的实质是要架空最高法院对政府行为和议会行为的制约监督，极端正统派的宗教人士就可以为所欲为，就可以继续不服兵役、不交税，不保卫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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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法改革令内塔尼亚胡和法院的关系十分紧张。而这边，活跃在以色列政坛的两个极端正统派政党联盟已经按捺不住了。圣经犹太教联盟党以及沙斯党的议员和领导人都发出威胁要退出内塔尼亚胡的政党联盟。
2022年11月，内塔尼亚胡领导的利库德集团，宗教政党沙斯党等六个政党联盟在议会选举中获得了120个席位中的64席，从而确保了内塔尼亚胡能够组建新的政府。
“这些年来在政坛主要执政的是利库德集团，它要寻求跟各种党派进行搭配，组成联合政府。利库德集团被宗教政党绑架，一直屈从于极右翼的宗教小党的利益诉求，就是要维持极端正统派免于服兵役。如果他们有不满，一言不合就会宣布退出政府，政府就要垮台。”
最近几个月，以色列政坛经常传出极右翼国家安全部长本-格维尔要辞职，要退出政府的消息。极端正统派被征兵，本-格维尔威胁要辞职；以色列与哈马斯商讨停火协议，本-格维尔表示如果以色列停火他就辞职。近日，以色列与真主党似乎越来越有开战的架势，本-格威尔威胁如果以色列不教训真主党，他就辞职。
而这些辞职威胁，在6月9日本尼‧甘茨宣布离开以色列战时内阁后，显得更为有力。
宁夏大学中国阿拉伯国家研究院院长 李绍先：
“因为政府在相当程度上受到他们的制约，64个席位中的两个犹太极端正统派的政党议席达到19个席位。如果失去这19个席位，它就会倒台。所以内塔尼亚胡政府在有效地维护着这个群体的利益。”
内塔尼亚胡本身也是官司缠身。5月20日，国际刑事法院检察官就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涉嫌战争罪申请逮捕令。在以色列国内，内塔尼亚胡也麻烦不断。
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研究员 董漫远：
“只有他继续当政，才可以运用地位、权力、政治资源与这些麻烦进行周旋。”
为了安抚极端正统派盟友，内塔尼亚胡再次周旋使出缓兵之计。6月10日，以色列议会通过了一项法案，使大部分极端正统派仍能免于服兵役。还将极端正统派服兵役的年龄从26岁降到了21岁，这将大为降低极端正统派应征入伍的人数。这项法案获得了极右翼政党的欢迎。
但很快，最高法院就给出了不想合作的回应。6月25日，法院一致裁定以色列的强制征兵法同样适用于极端正统派。同时，法院还裁定应暂停向获得豁免的极端正统派男性就读的神学院提供国家补贴。
太和智库高级研究员 钱峰：
“这些年高等法院在世俗派的压力下，也是越来越倾向于进一步解除这些免服兵役的禁令，尤其是现在以色列处于战争状态，兵源紧张。取消禁令也是大势所趋，政府也改变不了什么。”
7月1日，以色列国防部长加兰特在外交和国防委员会会议上表示，以色列军队急需增加约 10000 名士兵，以便能够同时在南部和北部战线作战。加兰特告诉委员会，以色列国防军将在政府批准后立即征召 3000 名极端正统派男子。
与此同时，内塔尼亚胡领导的利库德集团表示，他们将推进一项立法。在新法的框架下，只会小幅增加对极端正统派的招募，而保留大多数人的豁免权。但无论如何，以色列社会的撕裂，政坛的内斗，已经成为内塔尼亚胡面前避无可避的难题。
内塔尼亚胡和他所代表的利库德集团越来越走向极右翼，支持率本就不断告急。身背国内刑事调查和国际法庭逮捕令的内塔尼亚胡，在这次征兵危机和派别争斗中是能够灭火，还是火上浇油、最终引火烧身？这似乎也决定巴以战争何时有望结束。
制片人：宋阳编导：夏莎编辑：王津捷
